许太医等在外头时便已经紧张得不行,这会儿见了陈俞,更是连说话都带着颤意。
()陈俞只问他一句,“琼静阁的平安脉,依着宫中规矩,三五日你这个太医便是至少得来一回的,小满离世已有七日,此事,你可知道?”
许太医额头上便已经是冷汗涔涔,可他早知陈俞会问起此事,自然也一早备好说辞,于是便颤颤巍巍答道:“回圣上的话,臣知道。”
陈俞抬眼看向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泛着骇人的冷意,让许太医心中又是一颤,可他依旧硬着头皮答道:“不将此事告知您,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陈俞皱眉,“什么?”
许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接着道:“其实贵妃娘娘并非猝然离世,而是受病痛折磨多时,初时只是膳食用得少些,夜里睡不安稳,后来思虑过重,心病缠身,如此症状自然是一日比一日严重。”
“若是寻常疾病,不论轻重,就算药石无医,也总有法子续命,可这心病之事,却是极难说清,若是贵妃娘娘自个能将那些事想通,这病,自然也就好了,可若是想不通,日日被这些心事压着,就如同春蚕吐丝,最终连自己都要被那厚厚的茧衣包裹,自然是再无生机。”
大约是瞧见陈俞神色略有动容,许太医心下微松,又将话说到了关键处,“臣替娘娘瞧病时,见娘娘脉象微弱,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于是便也直言,想向圣上禀告此事,哪里想到贵妃娘娘却恳求臣向圣上隐瞒此事,臣本想拒绝,可贵妃娘娘却道她如今形容憔悴,怕圣上见了她会生出厌恶心思,又要向臣行大礼,说倘若臣不应下,便要长跪不起,臣如何能受贵妃娘娘此等大礼,便……便也只得应下。”
许太医的话说完,四周皆是安静了下来。
显然,无人想到赵筠元病重之时竟也依旧记挂着陈俞。
而不愿再见陈俞也只是因为她病容憔悴。
陈俞垂下眉眼,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终于开口问道:“小满是因为心病,所以才……才离开的吗?”
许太医迟疑了片刻,道:“确实有心病的原因,而更重要的应当是因为……冷,贵妃娘娘应当是被冻死在这冬日的雪夜里的。”
许太医的话再度让整个琼静阁陷入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中。
正当这琼静阁中的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之时,陈俞才终于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吧。”
许太医等人自然如释重负般连忙应了个“是”,而后快步退了出去,就仿佛害怕陈俞会反悔。
而贺宛却有些不甘心就此离开,只是她身边的玉桑是个聪明人,瞧出情况不对就赶紧拉着贺宛退了下去。
等出了殿门,贺宛还有几分不满道:“你方才拉着本宫做什么,这会儿将圣上与那赵氏留下,岂非让圣上更要对那赵氏生出怜爱心思来?”
玉桑左右瞧了瞧,而后才压低声音道:“娘娘何苦去与一个死人争?圣上便是眼下对那赵氏生出怜爱心思来那又如何?那赵氏还能生还不成?”
大约是担心贺宛会再度做出些糊涂事来,玉桑此
时说话反而很是直接。
贺宛闻言也不由得愣住,“依你的意思……”
玉桑见贺宛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连忙接着道:“不管圣上如今对那赵氏表现得如何深情,您都不必在意,总归那赵氏已经死了,圣上就算再怎么怜爱也影响不到您的地位,等圣上这劲头过去了,心思自然还是会回到您的身上,若您因此拈酸吃醋,与那死人相争,不仅讨不着好处,反而还要惹了圣上厌弃,岂非更是不划算?”
贺宛犹豫了片刻,可还是点了头,“就依你所言吧。”
如此,玉桑才算松了口气。
而此时,琼静阁中,陈俞已经将赵筠元的身体揽入怀中。
虽然那只是一具被舍弃的身体,可亲眼看到这般景象,赵筠元的心里依旧不由得有几分膈应。
可此时的她显然无法做任何事情来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俞贴近她的身体,甚至动作轻柔地轻抚着她散乱的乌发。
此时的他们,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像一对亲密的情人。
倘若他怀中的赵筠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话。
而陈俞显然并未在意这些,他只揽着赵筠元坐在窗边,窗户半开着,外间的大雪从昨日起便一直未曾停过,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飘下来的碎雪被风卷入里间,落在赵筠元与陈俞的身上,陈俞仿若并未察觉,只由着那飘雪越落越多……
赵筠元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互相依偎的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下意识低头往下边看去,她那原本就几乎透明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散。
看来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不论如何都是值得高兴的,她的目光落在那具早已没了知觉的躯壳上,喃喃道:“再见了,赵筠元。”
而正在她尽数消散的最后一瞬,她听到了陈俞近乎失神的声音,她听见他道:“小满,北岐的冬日那么冷,我们都熬过来了,陈国的冬日难道比北岐还要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