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不拘小节的人突然变得很是严肃,少年顿时不敢跟他插科打诨撒娇歪缠。
衮冕上身,太常属官请太子移驾宣室殿。宣室殿外此刻很多辆马车。刘彻见儿子出来才放心登上御辇。昭平君把小皇孙交给卫青,跟同僚同乘一辆车。
霍光如今依然是御史府一员。昭平君上车就看到他。霍光神色黯然,像哭过似的。昭平君张口结舌,这,这怎么跟他梦里以为自己死了似的。
霍光是冠军侯的亲弟弟。要说他的梦里霍光这幅鬼样子昭平君不意外。如今大司马好好的,在天子御驾旁,骑着汗血宝马前面开路,意气风发,仿佛岁月不曾在他身上停留,他依然是少年将军冠军侯。
车内还有四位同僚,昭平君不好直接开口,他就跟霍光身边同僚换换座位:“起晚了被大司马骂了?”
霍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昭平君万分好奇,霍光能犯什么事。
霍光确实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参加了三次登基仪式,每次他都是百官之首,五官模糊的小皇帝宛如提线木偶,他说一少年天子不敢说二。霍光站在高高的宫殿内豪情万丈,大丈夫当如是!
然而花无百日红。
看不清面容的妻子毒杀皇后,霍光惊愕
失色,他妻子被恶鬼缠身了吗。霍光试图阻止,可他被困在一方天地内什么也做不了。随着他垂垂老矣,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看到天子秋后算账,霍家被灭。
霍光吓得惊醒,坐起来四周一边漆黑,霍光以为他在棺椁之中,早已变成鬼。霍光想出去看看,起身碰到帷帐,一丝亮光洒进来,霍光下意识拉一下帷帐,室内明亮,霍光懵了,他不是死了吗。
婢女男奴端着水捧着官服进来,一向机敏的霍光瞬间意识到他做噩梦了。
霍光神色恍惚,奴仆很是担忧地提醒他,该洗漱了,不能误了太子登基大典。霍光挥挥手屏退左右,想起梦中情景,八尺男儿哭的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霍光昨晚没同妻子在一处,正是担心晚上有什么事失眠多梦,今早得打着哈欠参加登基大典。
霍光妻子迟迟不见他出来就来书房寻他。她差点被霍光吓晕。霍光看到妻子神色复杂,谁给她的熊心胆敢毒杀皇后。
“夫君,出什么事了?”
霍光张口想说什么,陡然意识到梦中妻子不是他妻子,因为他妻子名中没有“显”字。皇后显然不是史良娣。所以那位是继室。
霍光摇摇头,就算妻子身体突然急转直下,家中无人打理,他也不会再娶。
“夫君?究竟出什么事了?”
霍光想通这点,眉头舒展:“梦里大兄不见了。”
“亏您还担心我晚上做噩梦吵醒您。”没有霍去病就没有霍光的今日。他或许有机会出人头地,但他得再辛苦十年或二十年。霍光又在冠军侯府住近二十年,霍去病于他是兄长,也称得上是半个父亲。霍去病不见了,霍光哭成这样实属正常。
霍光夫人拧干冰凉冰凉洗脸巾为他敷眼,霍光的双眼才能见人。
面对昭平君的打量,霍光不想他误会,也不好说实话,半真半假:“昨日突然变天着凉,一夜没睡好。”
昭平君想笑,哪种着凉能凉的双眼微肿。
其他同僚信以为真,紧接着就发愁,这么冷的天去太庙,天子和新皇去殿内,他们在殿外等着,再陪新皇和天子祭天地,再回到未央宫,他们非得生病不可。
昭平君:“殿外还有院墙,不会太冷。”
“您下去就知道了。”
抵达太庙,太常以及属官到天子身边,他们在殿外等着,冷风呼啸,差点把昭平君掀翻。这一刻他恨不得变成乌龟。
昭平君看看别人,个个低着头。昭平君相信他们并非不敢直视殿内,而是缩着脖子暖和。
皇后无法参加登基仪式,她令人挑个可以看到高门殿的地方早早令人收拾妥当,茶水果盘一样俱全。
几位公主听说这事就告诉姨母舅母。皇亲国戚女眷悉数到场,抱着暖手炉,喝茶聊天,好不舒服。唯独史良娣心不在焉。
卫长公主问她怎么了。史良娣挤出一丝笑:“我担心进儿。在太庙殿外站一盏茶左右就得着凉。”
皇后:“令人准备姜汤。
那边一结束就把他接过来。”
史良娣点点头,出去吩咐宫人。
卫长公主不禁说:“叫人进来——”
皇后卫子夫轻咳一声打断她,微微摇头:“叫她出去透透气。”
皇家只有刘进一个独苗,若非卫子夫有灵药,她得跟史良娣一样担心孙儿。
“母后!”
史良娣跑进来。
卫子夫眉头微蹙,咽下叱责的话:“出什么事了?”
“雪停了。”史良娣不禁指着外面,“你快出来看看。”
几位公主一脸无语,小皇孙又不是被罚站,史良娣至于吗。
新皇不日便会立后立太子。未来皇后的颜面不能不给。卫长公主扶着年近六旬的皇后。卫子夫拨开她的手,她还没老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