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里的鸡就开始扯起嗓子长叫。
喔喔喔。
一排五间大瓦房在这村里也算少见,外面围着院墙,檐下挂着白,村里人一看就知道这家出了丧事。
西边屋里,床上的女人翻来覆去,额角沁着汗,仔细一看,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巴掌大的小脸上眉眼精致,跟画上去的一样,好看的很。
这是宋家的大儿媳,阮橘。
阮橘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终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转动眼睛看了圈屋子,几乎一眼她就看到了搁在床边柜子上的白布,她眼睛忽然睁大,整个人几乎是颤抖着坐起身,又看了圈屋子。
是,是她在宋家时的房间,没错,的确是。
可她不是死了吗?铺天盖地的火,红的她睁不开眼,好热,也好疼。
对,她死了。
可这——
阮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软的,热的,她顿时呆在了这里。
踉踉跄跄的,她从床上下来冲到了门口,哗啦一下把门拉开,她住的屋子紧挨着堂屋,这么大的动静,立即就惊动了宋家的人,王秀枝赶忙出了屋,就看到自家大儿媳正呆呆的站在门口,看见她后,一双眼睛又木木的看了过来,紧跟着忽然睁大,直直的看着她,惊得人心口砰砰直跳。
该不会被刺激疯了吧?
刚才老大的死讯传回来后阮橘就直接晕了,眼看着这都后半夜了才醒,现在又这幅样子,王秀枝生怕是大儿子的死讯把她刺激到了。
“橘啊,咋了?”她提着心问。
这么会儿的时间,堂屋里其它人别管是昏昏沉沉还是抽着烟发着呆的,都赶了出来。
最先来的是个穿着军装的男人,长得高高大大,眉毛浓浓的斜着向上,眼窝很深,是一种看着极其凌厉不好相处的长相,但是很好看。
他几个大步走到王秀枝身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阮橘,明明是关切,瞧着也像瞪人。
阮橘恍惚着从一大家子身上扫过,听到自己轻飘飘的声音,“妈,爱国呢?”
太轻了,要不是这会儿安静,几乎听不到。
王秀枝之前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刷的又留了下来。
“我苦命的老大呦!”她哭喊了一声,随后抹了把脸,上前扶着怔怔眨了眨眼,泪水跟着滚下来,可她还满脸茫然的阮橘往屋里走。
“橘啊,老大没了,咱们日子还得好好过,你躺会儿,先躺会儿。”
阮橘不动,说,“妈我想看看他。”
这么半夜的时间,宋家已经布置好了一个简单的灵堂,没有棺材,就一张黑白照片,一个骨灰盒。
火盆里烧着纸,阮橘过去跪下,往里添着烧纸。
一张又一张。
她看着那张照片,里面浓眉大眼的男人板着脸,十分严肃,却还是透着些许憨厚。
阮橘咬着唇,泪流的更快了。
说起来,阮橘今年也才二十,可她嫁到宋家来已经四年。
四年前,她刚十六,就被亲爹和继母逼着嫁给一个老鳏夫换彩礼,那人年纪比她爹都大,家里有儿有女,前个媳妇就是让他打死的。
阮橘当时就跳了河,然后被回家探亲的宋老大给捞了起来。阮家讹人,宋老大就出了笔彩礼钱,把她娶了回家。
宋家六个孩子,她男人是老大,下面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对她很好。哪怕之后两人聚少离多,可宋家一大家子都是好人,她活了十几年,等嫁到了宋家,才算过上了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