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乱已起,他要一飞冲天了。
“大壮,你瞪我做甚?!”牢头还在吮着一根鸡爪,抬起头来,叱了一句,“愣种,尽天呆头呆脑的。”
苗大壮道:“田承嗣、张忠志反了。”
“什么?”牢头露出诧异的表情,道:“你从哪听说的。”
苗大壮心想着,只等城内大乱,就要牢头留下钥匙,他要把严庄等人都放出去。
因这些念头,他不免显出狂态来,对牢头也不再像往日那么恭敬。
“娘的,你还看我。”牢头恼了起来,“皮痒了想让老子收拾一顿是吧。”
苗大壮心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等我飞黄腾达了,让你跪在地上啖狗肠。”
也就在此时,有官吏迈着大步走来,道:“传个话,三日之后,将严庄押赴南城门,斩首示众……”
苗大壮有一瞬间还在想这是天子眼看着叛乱了,要除掉严庄,可快就反应过来时间在三日之后,那或许就意味着并没有叛乱发生。
“滚开,你个愣种。”
他还在发呆,已被牢头撞到了一边,这一撞,他的美梦也就被撞醒了。
三日之后,南城门附近站满了人。
苗大壮跟在两个狱卒后面,看着严庄的背影,感到每一步踩出去都是软的。
他害怕极了,知道如果被严庄牵连,自己就是死路一条,还要连累家小。而严庄只需要大喊一声就能害死他。
因此,他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直到听得那一声“斩”,才突然一个激灵,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吓尿了。
“苗大壮,你真是个愣种,看人杀头也能吓尿了,滚。”
“诶。”
苗大壮连忙应了一声,飞快跑回家里,抱起他这阵子收到的钱就往外跑,一路跑到一个断头巷里,四下一看,见无处可去了,他把手里装钱的布包往地上一丢,见了鬼般的就逃远了。
他知道自己也许会后悔。
当他终于逃回家里,喘着气,站在院子里看向天空,听着隔壁院子的鸡鸣狗吠,孩童的打闹声,他忽然觉得自己前阵子就像是魔怔了,此时只希望没有任何的变乱,能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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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
薛白看着严庄的头颅应声而落,目光向田承嗣、张忠志、侯希逸、刘客奴等范阳将领们扫视了一眼,见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
其实,严庄不过收买了裴奰对付颜杲卿,就已发生的事而言,罪不至死。别的不说,天宝年间的政治斗争当中,手段比严庄恶劣者不计其数。
但薛白还是处斩了严庄,因为知道这些范阳将领们私下里都与严庄有所勾结,有利益往来。杀人灭口便是为了安他们的心,以示既往不咎之意。
这并不代表朝廷软弱或妥协,相反,在前几日,诸将最有可能叛乱之际,薛白没有任何的安抚,安坐于范阳冷眼看着他们的反应,直等到他们纷纷到范阳请罪,才宽恕了他们。
于是,一颗首级被挂在了城门之上。
“我本以为,严庄会再次造反。”
田承嗣正抬头看着,忽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说话,转头一看,见是张忠志。
他摇了摇头,道:“难,我不会跟着他再造反。”
“因为你的子侄也在范阳为人质?”张忠志低声问道。
“与这无关。”田承嗣道,“若是圣人登基之前,或许还有机会。可朝廷军屯这么久,士卒们人人皆有田亩马上要丰收了,割了麦,大半都是自己的,谁会跟着造反。”
“看来你有打算过?”张忠志道,“否则你怎知士卒们不跟你。”
“啖狗肠,不必拿话套我。我在关中就是败在圣人手上,如何还敢反他?”
张忠志叹了一口气,心想严庄说的不错,朝廷原本是通过控制高门大户来控制天下,通过控制各地将领来控制士卒,而变法的本质,就是削弱中间这层关系,直接增强朝廷对庶民、对士卒的控制力。
这次不叛乱,随着越来越多新政策的推进与落实,往后就更难了,安安稳稳地当大唐臣子罢了。
而此番张忠志没有叛乱的原因与田承嗣不同,他是被小儿子写信说服的。
张惟简在范阳府学随着杜甫读书,如今已学有所成,写信给张忠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各种分析,称顺服天子才是张家的长久之计。
那信,张忠志没太看得懂,他也不在乎。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里终于有一个文武双全、见地不凡的了,早晚要成才,把他的家族传承下去且越来越兴旺发达,像是世家大族一样。因此,他不忍坏了儿子的前途。
说来可笑,薛白一心变法以削弱世家大族,而严庄所作所为却是想要成为世家大族,张忠志之所以没叛乱亦是想成为世家大族。
这般看来,薛白倒像是一个独行者,逆着人们的心意,为了可笑的理想而一心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