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反问和比喻让袭茜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冷意:“我当然是爱江峤的,他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他应该是选什么路,他——”
袭茜倏然住了口,因为她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用上了平日教育江峤说话时的态度,可面前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刚刚因为事故瘫痪,失去了大好前程的年轻女孩。
6涓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而是神情失落地说:“那就好,江峤比我幸运。”
幸运?
这两个字让袭茜想起以前和魏颖争执时,対方言辞激烈地说:“袭茜,江峤是我的徒弟,你不在乎他的身体,他的心情,他的悲喜,我在乎!我不希望他是为了名利、为了你去跳舞,这没有意义!你不要再干涉我対他的教导,他不是你!”
可现在6涓说江峤比她幸运。
若是在平常,袭茜自然能理所当然地说江峤当然是幸运的,因为她给了他最好的教育资源,在芭蕾舞蹈这条路上为他牵线搭桥,为他铺好走向最好舞台的道路。
可是此时,面対着6涓,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起之前医生的话,内心既是惋惜又是同情,于心不忍地说:“6涓,你别多想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好身体。”
6涓摇摇头:“我妈总说她逼我是因为爱我,可是没人问过我想不想要这份爱。袭老师,対你们大人来说,名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袭茜想说名利当然是重要的,问出这句话的你们只是还没有明白它们的重要性。她曾经対江峤灌输过无数有关“名利”的观念,但是面対着女孩如死灰一般黯然无光的眼神,她居然几番有缄口结舌的感觉。
6涓缓缓闭上眼,低声说:“有时候我在想,我倒宁愿自己就这么死了,好过这样一辈子躺着。”
袭茜从医院出来,脑中一直回响着6涓的话。
她想起自己受伤那一年,当得知自己再也不能自由地跳舞时,她感觉天都塌了,明明梦想近在眼前,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6涓的遭遇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初那段灰暗的岁月。
她曾经是京市芭蕾舞团最出色的舞者之一,她也曾因伤退役,但是相比6涓的伤,她又幸运得多,而且她当初的梦想还有江峤来延续。
江峤……
袭茜的思绪一顿,6涓刚才的话再次响起。
“江峤跳舞是他自己选的吗?他跳舞的目的又是什么?你问过他吗”
我问过他吗?
袭茜有些恍神,她记不清了,旋即又觉得问这个问题显然多此一举,江峤在舞蹈上天赋那么高,他不跳舞简直是一种浪费。
何况她所做的一切,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峤好——
“我妈总说她逼我是因为爱我,可是没人问过我想不想要这份爱。袭老师,対你们大人来说,名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6涓短短的一番话,让袭茜有了短暂的茫然。
可是不为了名利,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快乐吗?快乐又算什么东西呢。
当初她想跳舞,但是家里的条件供不起,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她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泪。如今,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同样的苦,所以费尽心思给他最好的条件,让他毫无顾虑去完成梦想,这难道是错的吗?
袭茜一边觉得自己没有错,一边又忍不住想起6涓问她的那句“如果躺在这里的人是江峤,您会怪他不小心,还是会怪自己逼他太过火”的话。
她不由自主试想了一下那个情景,如果今天的场面换成自己和江峤,江峤会不会像6涓指责她的母亲一样指责自己,他会不会対自己说不如死了痛快。
然后她现——不会。
江峤很大可能会像以前一样把问题归咎自己,然后道歉。
就像当初他被江老太太带走,明明不是他的错,但是在自己找到他的时候,他却不停地跟自己说:“妈妈,害你担心了,対不起。”
“対不起!対不起!”
耳边传来的道歉声将袭茜的思绪拉回来,撞到她的路人询问道:“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儿子刚动完手术,我有点着急。”
“没事。”袭茜摇摇头,対方这才走了。
袭茜站在医院门口,眼前都是来来往往的人,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尽人生百态。她站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手机,动作利索地点了几下。
与此同时,江桥收到了一条银行到账短信,转账人是袭茜。
他看着屏幕上的金额,一时摸不着头脑,接着就收到袭茜的微信,说他难得有朋友来玩,让他好好招待梁承安一家。
江桥有些哭笑不得,想说自己还有钱,但是袭茜已经把钱转过来了,再说这个也没有意义。
他把这事儿和梁承安说了,梁承安扬眉道:“看来阿姨対我印象还不错,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江峤说:“回酒店吧,我们把攻略做一下,你确定一下你妈妈明天几点的飞机,晚上一起吃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梁承安勾着他的肩膀,笑道,“他们肯定很高兴。”
江峤也跟着笑:“我也是。”
于是两人回酒店做好了攻略,又确定了吃饭了酒店,第二天下午一起到机场接周曼巧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