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雅的背影无动于衷,乔乔却隐隐感觉到她似乎明白这是什么,所以才不用回头。
耳边却传来熊芳的轻声:“乔乔,谢谢你。”
乔乔做了什么呢?她自觉什么都没做,只是旁观了一个结局。无非是替秋玉开了次口,替秋玉道歉而已。或许那一颗石子在黎雅的生命劫难中可以忽略不计,但内心的伤害从来没有忽略不计的说法。
她轻声回应熊芳:“其实,黎雅之前无端端被欺凌,精神情绪上肯定有伤害,我是能理解的。”
熊芳听完这话,眼里却多了些深意,将红裙女孩的摆件硬是塞给黎雅,走之前留下一句话:
“你或许应该告诉乔乔实话。既然你已经和左莉莉坦白过了,那再坦白一次,也无妨。”
乔乔默默看着熊芳离开的背影,这才直视起黎雅:
“你该对我说什么?”
她当然不喜欢被耍,虽然知道黎雅一直有不坦诚的问题,她甚至有经常性撒谎的习惯,但也没想到昨天的一席话看似那么情真意切,居然好像还有隐瞒?
黎雅转身看她,眼底忽明忽暗,最终道:“也是,告诉你也没关系了。”
乔乔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黎雅自从闹了一个大风波以后,从进医院开始似乎就与以往不一样了。并不是向好的方向展的“不一样”,但的确看起来比过去更加惹眼。
如果说,之前的黎雅虽然跳舞时还算耀眼,但平日里在人堆中总是无意间地退缩和时常处在隐忍或受惊的状态,现在的她却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眼睛里也有点比过去更加疯狂的意味,只是这种疯狂似乎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内了。这一切改变的效果没有太坏,反而提升了她个人的气场,就像是突然长大了,蜕变了,脱胎换骨了。
别人的脱胎换骨是积极蓬勃的,黎雅却一点点沉下去,似乎这样的路更适合她。
“我在曲艺队被打的几次,是因为她们认为我偷了她们的钱。”
乔乔的眼皮一跳,抿抿嘴道:“嗯,熊芳师姐跟我提过这件事。”
黎雅笑笑:“那你觉得,我偷了吗?”
如果是以前的乔乔,甚至只是昨天的乔乔都会觉得黎雅应该是受害者,可是现在听她这样说话,隐约就感觉到问题出在哪里。
“你……”
“对,钱是我偷的。”
乔乔见黎雅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你是为了寄回去给人渣父亲,不是吗?”
车来了,就在几十米远的地方等待转弯,黎雅却已经提好东西,意外地轻松道:
“是的,那又怎样?我还是偷了钱,所以挨了打。结果有一天,她们现我被打得那么惨,说那些人就算有原因也不可以容忍暴力行径,于是那几个人都被处罚了。”
“怎么样?你觉得谁对谁错?是不是还是我?”
乔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无声地注视着她上了车,最后还是问:
“你以后,不会再和那个人渣联系了吧?”
黎雅离开文工团,不仅是没什么人送她,就连接的人也没有。不论是她曾经真心喜欢的人,还是所谓的血脉亲人。
但是,这对她或许是一件好事。
黎雅竟然有几分恶狠狠的意思,只听她冷哼道:“当然,我早就决定了去处,那个鬼地方我再也不会回去了。那个狗东西!你们!文工团!那个破房子!我都不会再靠近了!”
乔乔不再说话,她其实能理解黎雅的想法。或许对于黎雅来说,文工团这个地方的是非对错已经难以追溯,但这里带给她的大概真的没有多少美好回忆。
黎雅却又在进入车厢的当口停住,在车门处探出半个身子,用一种凉薄的视线对上她的眼睛:
“我去交接手续的时候,见到了你的档案,原来是我小看你了。是啊,你和许秋玉本就是一类人,你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和我的不同。我嫉妒厌恶你们,你们无法理解我。”
她在文工团的日子里从未这样笑过。笑得痛快,心情却惨淡:
“乔乔,你真幸运,比我幸运的多。那么,就让我看看,如此幸运的你未来又能站在哪个位置?你会不会真的成为我梦寐以求过的第一独舞,以及长家的儿媳妇!”
乔乔高高仰头,对上黎雅的视线,大声回应:“我自然会努力成为优秀的独舞演员,但从未想当什么长家的儿媳妇,我不是为了嫁人才跳舞的!方言也根本和我毫无关系!黎雅,你不要再误会了!”
黎雅看着一本正经澄清的她,咧咧嘴:“你真是小孩子,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乔乔刚要反驳,黎雅却已经走了进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和黎雅的最后一句交流,就是这句奇怪的“小孩子,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
乔乔走回到文工团,却见到本来以为离开的熊芳在等着她。
总政文工团内的北大门门口,有一株三层楼高的大榕树,长得葱葱笼笼,密密层层,投下一大片阴影,常有人在闲暇时刻来这里乘凉解暑。今天因为时间的缘故,没有其他人在,两人于是停在榕树下,少许的微风拂过她们的丝。这里有着北城在这个季节里难得的清凉。
熊芳笑着问她:“演出排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