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柏腾在电话里告知他的婚讯时,李锦程放声大哭整晚。
隔日高烧三十九度,喉咙炎,一星期没开口说一句话。
李楠本以为他是高考没考好,后来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李锦程的理科成绩全市第五名,上淮大绰绰有余,毫无悬念地拿到全额助学金。
听到这个消息,李楠心里更慌了,完全猜不到李锦程出了什么事。不管怎么问,都不肯开口说一句。
等病彻底痊愈,距离填报志愿还有一周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想上大学了。”
李楠以为他是开玩笑,又深知自己弟弟的倔脾气。虽性子软,里子硬。认准一件事,绝不会回头。
这么多年,李楠伸手打了他。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流眼泪的却是姐姐。
在记忆中,李楠还是第一次这样生气,愤怒地用颤抖的手指着他,用力吼着:“李锦程,我带你来这里读书。不是指望着你出人头地,只盼着你能不像我一样,未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可以不要姐姐,但你不能不要自己的未来!"
那时的自己浑浑噩噩,还不懂李楠的意思。
一想到以后没有柏腾的日子,手脚的筋脉似乎被剥掉,迈一步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他放弃了自主招生资格,甚至连最后的高考志愿也不想去报。
睁眼是柏腾,闭眼也是柏腾。想起来的不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无法言喻的痛苦。
说起来也残忍,是李楠的病,把李锦程从深渊中拉了出来。让他彻底醒悟,在这个世界上,从一开始就是他和姐姐相依为命。
无论经过的人有多美好,也终究只是个过客。后面的路,他必须走,也不能走错。
赶在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李锦程报了离家最近的淮大,权衡之下选了就业率最高的王牌建筑系专业。
距离开学的三个月里,他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李楠本来谈有一个男朋友,知道她生病后便不见了踪影。
李锦程自己陪着李楠住院、化验、手术,把柏腾留给他的卡里最后一部分钱用尽。
去新学校报道之前,李锦程到理店,让理师把一头蓬松卷曲的头用卡尺剃掉。
剃掉的头落在地上,李锦程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整个人身体都轻了。
他几个月没笑过了,终于对着镜子露出自内心的微笑。
理师打趣道,“看来我技术还不错,挺满意的哈?”
李锦程不置可否,总算对过去可怜又可笑的生活,彻底再见。
关上热水器,水声戛然而止,雾气依旧腾腾。
李锦程晃了晃头,水流顺着脖根留下来,淌过瘦得胸骨突出的胸口。
他随手扯过浴巾,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水渍,捋捋头便套上睡衣回房间了。
书桌上的手机振动两声,是周榕来的消息。
三个月前,周榕工作室对外宣布耳疾已经恢复。并且在圣诞节时,会行全新单曲。
大概只有李锦程自己知道,其实一年前周榕的听力就恢复了,只是不太稳定。
这两年他一直在米兰修养,虽一直没见过面,但也未曾断过联系。一有什么新写的曲子和新做的demo,第一时间都会给自己过来。
李锦程和周榕闲聊了一会,正准备结束去画图。看到他新来的消息,表情微怔。
【周哥:柏腾回国了,你知道吗?】
想到今天晚上见到柏腾时的场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难受是有的,更多的是意外,意外还能见到柏腾。他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