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歸心倒不覺得他會給自己下毒,讓他吃一口也不過是出于謹慎罷了,見段秩吃下,他倒沒什麼意外的情緒,他咬了一口,似乎不是宮內御廚所做,聽見段秩的話,周歸心挑了挑眉:「朕怎麼知道你是什麼心思?」
段秩走近他了幾步,勾唇一笑:「自然是……金風玉露一相逢的意思。」
周歸心吃玉露團的手一頓,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狀若沒聽見般,繼續掰了一半吃。
「皇上——」福公公剛端著梨花酥前來,就看見皇上身前多了一個人,他一驚,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常勝將軍?」
段秩給他一點頭,輕聲問好:「福公公好。」
「這……」福公公以為周歸心和段秩是要有什麼話要說,又發現周歸心已經吃著了玉露團,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把梨花酥遞上去。
「無礙,你端上來便是,」周歸心看出了他的糾結,主動開口道,「御膳房的梨花酥向來做得是宮中一絕,想必將軍還沒吃過,不妨嘗嘗?」
他語畢,也不給段秩的拒絕,徑直拿了一枚形狀和模樣都絕頂好的梨花酥,用手掰開了,白色的酥皮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有一些細微地粘在了皇帝雪白細嫩的指尖上,白與白互相映襯著。
段秩接了過來,那指尖上的白色細小酥皮便落了下來。
周歸心看了他一眼,自己低眸先吃了一口,段秩只能看見他嫣紅唇瓣間濕漉漉的舌尖一閃而過,與雪白的梨花酥又是一道映襯。
段秩指尖摩挲了一下,咬了一口手裡的梨花酥,總歸是他的錯覺,不然那皇帝的指尖只是按過梨花酥的外皮,他卻總覺得聞到了皇帝身上特有的香味。
「好吃嗎?」周歸心問他。
段秩垂了垂眸,說:「好吃。」
皇帝撐著腦袋,三千烏黑的髮絲都垂落到了桌面上,略暗的燭火跳躍於他的眼中,他笑了一下,道:「朕不愛吃玉露團。朕偏愛梨花酥,方與將軍分了梨花酥,不知將軍覺得如何?」
他說金風玉露一相逢,這皇帝表面什麼也不說,結果轉眼就給他弄個分梨的梨花酥,當真一點虧也不吃。段秩失笑了一下,只道:「好吃的。」
他停了停,又重道:「皇上喜歡的,自然是最好的。」
周歸心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福公公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留在這裡。
周歸心扭頭看向福公公,道:「福公公,準備熱水去吧,朕想休息了。」
福公公連聲應下,連忙退下了。
他退下後,周歸心便又靠回了椅子裡,目光慵懶地看向段秩,問道:「你何日走?」
他問的自然不是今夜什麼時候走。
一個有自主意識的、鐵了心的要守護他的臣民的皇帝,段秩不用想都知道攻略的可能性為零。他昨日本想直接脫離這個世界的,但想起年輕帝王抬眸看著月光的時無意泄出的幾分孤獨與痛苦,他便遲疑了。
世間最觸動靈魂的,無非是一種孤獨與另一種孤獨的無意碰撞。
於是段秩就留下來了。
「臣不知,」段秩捻了一塊梨花酥咬了一口,旋即微微一笑,「至少明晚,臣還會來給皇上送吃食的。」
整塊的梨花酥,不及皇上分給他的一半好吃。
周歸心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倒是臨睡前,他看著給他解床幔的福公公,冷不丁道:「養心殿後面那扇偏門,明夜開了吧。」
福公公愣了一下,旋即連聲應道∶「哎哎,老奴明夜就差人去辦。」
他說完這話,床幔便放下了下來,擋住了床內的一切光景。
次晚,周歸心要批的摺子本來就少,他早早地處理好了事務,感覺無聊,便掌著燈看民間話本。
他看得正入迷,忽聽一陣清脆的聲音傳來,面前的桌子上便放了一盤糕點,連帶著頭頂都落了一片陰影下來,周歸心翻紙張的手一頓,抬起頭,果真看見了段秩。
「同心蓮藕酥。」段秩把盤子往他那邊推了推。
周歸心本來還想嘗一嘗,聽見這名,頓時下不去手了。
段秩笑吟吟地看著他,什麼也沒說。
「蓮藕酥就蓮藕酥,亂取什麼名。」周歸心掰了一半遞給他,照舊很警惕,「你先吃。」
段秩接了過來,十分淡定道:「這個時節哪有蓮藕,是面點做的,廚師要這麼取名,我也沒辦法。皇上若是生氣,我回去問他的罪便是。」
周歸心見他吃下去,這才放了心,他咬了一口,似乎是糯米做的,甜甜的。
「以後不許叫這個名字,」周歸心靠入椅子裡,「犯朕的名諱。」
嬌氣又霸道。
段秩失笑了一下,問道:「那皇上說叫什麼?」
周歸心只管任性,不管兜底:「這種事也要朕拿主意?將軍是不是太沒用了點。」
段秩心痒痒的,只順著他說:「如此,那臣回去好好想想便是。」
「皇上在看什麼話本?」段秩靠近他了些,主動挑著話題。
周歸心慵懶地回答他:「一個負心漢的故事。」
他說完,又發覺段秩還站著,便提道:「自己搬椅子來坐吧。」
見段秩要走,周歸心抬了抬眼皮,刻意為難他:「不謝過朕?」
段秩重轉過了身,隨著他的動作,他身後的殲邪劍與玉佩碰撞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像是春風繞過結了冰的河床,厚冰突然裂開的聲音,好聽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