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官家?”天方明时,皇帝的寝殿诞庆殿内,龙榻床帏之外响起了内侍小心地轻唤声。
“何事?”半响后床帏内始响起微哑的声音。
“太后身边罗公公有事启禀,此时便在殿外等候。”
“阎文应在何处?”床帏内赵祯问道。
“官家,小的回来了。”问话间阎文应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
“外面生何事?”悉悉索索的声音,赵祯已然坐了起来。昨夜微醉之后,天色已晚,赵祯未去任何嫔妃之处,只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一番安排之后夜已深,方睡下没几个时辰,这又被唤醒。
阎文应忙招呼两个内侍将帷帐挂起,见赵祯并未有起身的打算,便又将热茶递了过去。而那两个内侍不待阎文应挥手,已然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今日一早,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曾大人为的一众重臣,以右司谏官范仲淹与御史台官等为的台谏官员,跪于垂拱殿前,另有众多皇室宗亲与朝中众臣同时上百人书于太后,同样请求太后还政于官家,退居深宫。”阎文应压低声音说道。
“罗崇勋来诞庆殿就是为了此事?太后又是如何反应?”赵祯脸现嘲色。
“太后昨日太庙祭典之后便身有不适,至今仍在榻上歇息,今日一早便遇此事,太后自是气怒交加,是以吩咐罗公公来禀报官家,由官家酌情处置。”阎文应一早便派人将此事来龙去脉,太后如何应对等事打探的一清二楚。
“昨日酒后被风吹着了,此番身体仍不爽利。太后寿诞,天下大赦,本就罢朝三日,既然罢朝,今日朕也不去御书房了,便在寝殿歇一日。”
赵祯顿了顿又对阎文应吩咐道,“阎文应,你且出去告诉罗崇勋,今日朕实没有精神,你且随他去垂拱殿前走一趟,让那些大人们散了吧。告诉那些大人,还政于朕,太后自是早有打算,让他们无需如此逼迫。”
阎文应忙低头应了声,然后悄悄抬头望着赵祯毫无半点病容和不适的面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官家,可要传御医来为您诊治?”
赵祯一闻之下,轻笑出声,“传!自然要传!”
殿外的罗崇勋因未能见到官家,便被轻易打回太后处,心有不甘,直说太后命他必要亲眼见官家,亲自启禀。
“罗公公轻声些,官家已睡下,你我切莫扰了官家歇息,何况官家已然命咱家与你跑这一趟,若再喧扰惹来圣怒,你我可担当不起。”阎文应淡淡地说道。
罗崇勋闻此话,只得悻悻地随阎文应去垂拱殿前劝告众臣。
午间时分,罗崇勋满身是汗匆匆回到宝慈宫,此时太后刘娥仍是神情恹恹靠在榻上品着燕窝,见罗崇勋满脸郁色跨进崇徽殿内间,便将碗递于身边之人,接过帕子试了试嘴,望向罗崇勋,问道,“如何?”
罗崇勋忙跪于地上,不安地说道,“禀太后娘娘,官家今日身体不适,仅命阎文应随我前去劝解垂拱殿前众人,无奈那些大人不肯散去,言道。。言道。”罗崇勋吞吞吐吐地不敢继续说下去。
“那些老顽固说些什么?”刘娥冷冷地望着罗崇勋问道。
罗崇勋一滴汗珠滴落地上,忙叩头说道,“那些大人言道,太后娘娘把持朝政时日久矣,如今官家已然成年,处置国事俨然有明君之风。太后娘娘曾在常朝上亲言要撤帘还政,如今仍未还政于官家,已至遭邻国讥笑,使我大宋颜面无光。太后娘娘若要学那牝鸡司晨,效仿唐时武后,满朝文武便长跪垂拱殿不起,即便是先帝在天之灵怕也是不同意的。”
“什么?”太后眼现寒光,厉声问道,“此大逆不道之话又是何人所说?”
刚抬起头的罗崇勋闻得太后厉喝,吓得又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颤声说道,“此话,此话是右司谏官范仲淹所说,群臣附和。”
“范仲淹?低贱之位竟敢说如此犯上之言,右司谏官?官家将其官位升至右司谏官原来竟有此意。”太后冷笑道,“官家果然好算计,身体不适怕也是推托之言吧?这君臣联手倒是演的一出好戏。”
“唉!如今之事竟是逼我至此,吾能与满朝为敌,与天下为敌吗?”刘娥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
“罗崇勋,你且去告知官家,就说吾原本就欲在寿诞之后还政与他,无奈这些人如此等不及,如今只待吾身体稍好便于朝堂之上昭告群臣吧。”刘娥顿了顿,脸现落寞之色,说道,“你且带话给官家,便说垂拱殿前群臣之事由他解决吧。”
待罗崇勋出去后,刘娥似是疲倦之极,挥了挥右手,身边伺候之人低头退出门,并将崇徽殿内间之门轻轻掩上。
此时内间角落却仍立有一宫女,从开始便低头不语。适才贴身伺候之人却无人唤她一起离去,却是怪事。
那人见内间只剩她与太后刘娥,挪着脚步缓缓走上前来,到得刘娥榻前,抬起头来,却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她开口说道,“太后娘娘,如今你被逼还政于他,可还不愿动手?”这人一张口,声音便极其低沉沙哑,听得人心中压抑之极。
刘娥沉着脸盯着她问道,“你待如何?”
那人一抹讥笑现于脸上,“我不待如何,你本是权利心极重之人,此后你便甘心长居这寂寂深宫毫无作为?”
刘娥哼声说道,“我便是再无权利,也是大宋太后,我便是毫无作为,也能活得自在,谁又能干涉于我?官家仍是唤我做大娘娘。”随后她眼神深沉地盯住那人说道,“是以,任何无谓之事,你且停了罢!”
那宫女低头逼向刘娥,阴阴地说道,“你莫以为你仍是圣。。,你是活得自在,咱们可不愿再陪你待在这劳什子皇宫了。何况主上已然等不及了,你若再拖下去,怕立时便有人让你。。,”语毕做了一个手势。
刘娥冷声道,“你当我是吓大的吗?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和我说话。”
那人笑道,“太后娘娘既如此不省,且容奴婢告退。”说完便躬身退出崇徽殿,只留下脸色阴沉的刘娥坐在榻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