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吧。”叶扶琉一拍手,满意地说,“我跟你如此说完,你是不是没刚才那么忧虑了?我做生意几年了,各色人等都见识过,隔壁魏郎君是走过大风大浪的人,我觉得他人不错。”
素秋仔细思考了一回,还是忧虑。这回换成另一个方向的忧虑。
她压低嗓音劝诫,“所以娘子觉得两家家世般配,魏郎君人不错,堪为良人,足以托付终身?娘子听我一言,托付终身四个字,托付的可是一辈子!魏郎君就算人不错,他身子骨病歪歪的,万一病始终不好,又或许落下什么后遗之症……”
叶扶琉抬手拦住,“别!别想太多。”
视线瞥过院墙对面无人安静的木楼,她凑近些,悄声又说了句实话。
“我是叶家生意当家的那个。一来,家里长辈原本就没有打算把我‘托付出去’,一直都打算招赘来着。二来,人一辈子那么长,哪能做太长远的打算?眼下我觉得魏郎君人不错。他身上的病,我们尽力救治便是。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素秋嘀咕道,“不
管后面如何,总要魏郎君的病先好了再说其他的。病治不好,如何谈得将来?”
叶扶琉装作没听见,眼珠乌溜溜一转,话锋一转,
“说起来,素秋阿姊,这几年你都跟着叶家四处走动,莫要被我耽搁了良缘。最近可有中意的人选?如果有走得近的……”
素秋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抬手拍了叶扶琉一下。
“我说你两句,你倒反过来说我了?邻居李家王家的几位娘子都碎嘴,轻易不好搭话,只有隔壁魏大是个直肠直肚的性子,碰面时偶尔说两句闲话,如此罢了。你也知道我从前什么样子。这辈子我只要平淡安稳,再不奢求什么良人了。”
叶扶琉若有所思地看着素秋起身,背影匆匆去了屋里。
又抬起头,睨了眼隔壁。
一大群灰白毛色鸽子呼啦啦飞过庭院,鸽哨悠扬,划破天际。
身材修长的郎君站在木楼高处,垂眸扶栏凝望,沉静眸光胜过千言万语。
叶扶琉的唇角微微往上翘了翘。装作没注意到木楼那边的动静,起身去厨房抓了把小米,往庭院里一洒。
半空回旋飞翔的大群信鸽登时全部被米粒吸引下来,灰白鸽子扑棱棱落了满地,咕咕咕地响彻庭院。
叶扶琉拢着裙摆穿梭在满地扑腾的鸽子堆里,慢悠悠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偶尔弯腰摸摸鸽子脑袋。
她往哪处走,木楼上的视线往哪处追随,她低头无声地笑了下,提着裙摆往院墙边快步走近,这回不再故意避着那道追随凝视的目光了,她仰起头,冲楼上郎君的方向大声招呼,“魏三郎君,大白天的只见鸽子,你家的鹰呢?放出来!”
魏桓转身进了木楼。
片刻后再现身时,左肩到胳膊肘弯处已经系上架鹰专用的厚牛皮套,一只成年黑鹰收拢翅膀蹲在他肩上,鹰目炯炯锐利,顾盼凶猛。
瘦削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黑鹰油亮的大黑翎翅,魏桓从猫儿盆里取过一块生肉,往高空抛去,“去!”
一声响彻云霄的清越鹰唳,鹰爪腾空而起,半空拍击展翅,巨大的风声跟随着振翅声呼啸而出,木楼高处的几道竹帘被刮得摇晃不止。
半空中凶猛叼肉的黑鹰并不急着回返,展开三尺有余的一对黑亮翅膀,扶摇直升高空,于百丈高空的阳光下翱翔,很快在视线里变成一个小黑点。
魏桓收回视线,冲着院墙隔壁正仰头张望的淘气小娘子道,“可看好了?”
叶扶琉的目光惊叹地追随往天边而去,极近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个云里穿梭的小黑点。
“之前只见它在天上飞,原来近处看翅膀展开这么大!魏三郎君,这只鹰你养了多少年了?可有名字?”
“从小养大,十多年了。”魏桓解开肩上手肘的皮系带。
“年少时轻狂,不知起个好名字。给它起名唤作‘绝云’。”
绝云气,负青天,扶摇而上九万里。
叶扶琉笑起来,“是有几分少年气。不过对
于鹰来说,是个绝好的名字。对了,魏三郎君,有个事跟你商量。”
魏桓低头注视过来。
叶扶琉站在院墙边,笑盈盈仰着头,“天天隔墙喊‘魏三郎君’,‘魏三郎君’,叫得累,听着生疏。我偷个懒,以后喊你三郎如何?”
魏桓没即刻应声。搭在木楼扶栏处的拇指食指关节细微地握了握,又松开了。
他的眸子黑沉,往下凝视时带着专注追随意味,于无声时胜过言语。落在院墙边站的俏生生的身影上,冲他扬起的笑靥明媚胜过盛夏阳光。
他也微微地笑了下,“如此甚好。”
拇指收拢,缓缓交握,他斟酌着道,“天天隔墙唤‘叶小娘子’,听着也生疏。不知称呼‘四娘’……”
“家里没人唤我四娘。”叶扶琉摆摆手,又去厨房里再抓出一把小米,蹲在满地啄食的鸽子群中央,小米摊上白玉色的手掌中央,在满耳咕咕咕地叫声里,挨个地摸羽毛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