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城里,这个家伙每天花天酒地不说,还专干禽兽不如的事情。某天他将城里一个小官的女儿搞得下体血崩。那个官悲愤之下,竟领着全家十几口人举火自焚。结果火势蔓延,烧了城里好大一片宅子。张光祖非但不降罪于老七,反而将城里关押的四十几个官吏和家眷绑在衙门口,一个个开膛破肚、掏心摘肺下油锅。经过这件事,老七行事更加嚣张,对他这个二当家更加不放在眼里。
“老七,这些人都是我们好容易裹进来的,丢了你大哥岂不要心痛死?”陈怀年只好用老大张光祖来吓老七。
“你六哥还急着我们回去,等米下锅。”陈怀年又搬出张光培。
“老六他自己背时(注二),又不能文又不能武!”老七对他亲二哥没有丝毫尊重,语气中只剩鄙视,“他只有守山寨看婆娘的命!”
看着老七与女人们拉拉扯扯扬长而去,陈怀年心里长叹一声。
他本是一个山里的穷书生。年轻时上省城赶考秀才,喝了酒轻狂几句,不知怎地就得罪了主考官。主考官徇私报复,便以他祖上唱过戏为名,生生赶出了考场。也是时运太背,他落第回乡,又赶上了奢安之乱,被叛军裹挟了十几天。叛乱平定后,他便上了官府的缉拿榜文。还好遇到张光祖的爹,在走投无路之时收留了他,他这才在牛角寨落了草。
为了报答张老当家的救命之恩,也为了自己在山寨中的地位,他落草后把许多陈村里的族人也带进了山寨。到如今,陈氏已经成为仅次于张家的第二大势力。老三陈怀贵、老四陈怀金都是他的族兄弟。
进了彭山县,按照他的想法,要趁着天下大乱之际,练出一支精兵来。以后不管是招安也好,还是与其他土匪合营,有了这支精兵,就有了乱世中生存的本钱。
他在进城时曾与张光祖说过,队伍良莠不齐,能打仗的很少,要将部队精简一部分,再把其他人都赶出城去。趁着占住了县里的存粮,将队伍好生训练整顿一番。
谁知进了城,土匪们的劣根性来了个彻底大暴露,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张光祖自己带头吃喝搞女人,部队也散成一堆沙子,还搞个屁的训练。只有老三、老四的手下,倒还按照他的意思练了几天。到后来,乱民吃光了粮食,都找到张光祖要求入伙,张光祖那笨蛋来者不拒,还以为自己威望远播四海,飘飘然做起了春秋大梦,有了称王称霸的念想!
想到这里,陈怀年顿觉嗓子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抚住起伏的胸膛,已经说不出话来。随从们关切地围拢过来,他却精疲力竭地摆摆手,让他们赶快离开。
赶走了随从们,陈怀年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舒服些了。他凭水临江,看着岷江上来来回回的渡船,心里计算着全部渡完的时间。
枯水季节的外江江面并不宽。按照船的大小,一条船可载数人到三十人不等。江面上十几条渡船,一个时辰至少可以来回五趟。既然老七说剩下的不足千人,那么最迟在半个时辰内就可以全部渡完。只是因为河滩淤泥深厚,所以大型的渡船都挤在一条窄窄的栈道边上下,丝毫不能挥出载人载货多的优点。
“只要将这些人平安带回牛角寨,便可以卸下担子,与张光祖提出分家的事情了。”陈怀年默默地想,“老寨主的恩我已经报了,再与张光祖兄弟这帮蠢货厮混,早晚是个身异处的下场!”
此时,一匹快马从北边飞奔而至。陈怀年远远瞧见那是张光祖身边的亲兵,知道定是张光祖又有啥事拿不定主意,要他回去商议。他暗暗叹息,艰难地上了自己的马,抖抖缰绳向北迎去。
陈怀年赶到老营,看见张光祖站在一座塌了半边的土地庙前,正用鞭子狠狠抽着一个地上跪着的小伙子。除了老三和老七,老四老五都到了,阴沉着脸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大哥,啥事值得你这么大的脾气?”陈怀年爬下马,开口问道。
那小伙子见到陈怀年,像是见到了大救星,跪在地上爬过来,抱住陈怀年的大腿,不住地喊二当家救命。
陈怀年托起那人的下巴,立即心中大惊,这不是牛角寨下张村的小十七吗?小十七狼狈到此,定是山寨出了问题!
他把张十七扶起来,仔细盘问情况。那张十七便把六当家与大当家的婆娘通奸,被李富贵、李财兄弟撞破。结果六当家叛变,杀了李富贵、李财兄弟,官军趁机攻破山寨,家眷全部被俘的消息重说了一遍。
陈怀年的独子还在山上。山寨丢了,那陈村肯定也完了。他心如刀搅,恶狠狠地问道:“为何你知道得如此详细?”
一向和善的二当家也变得如此吓人,张十七顿时懵了。他一时语塞,陈怀年便抽出刀来,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这时,老四倒是过来说话了。他叫声二哥,说这些他们都已经细细问过了,张十七说的不会有假。当务之急,是赶快想出法子,重新夺回山寨,救出家眷。
陈怀年突然情绪失控。他怒吼道:“快!老子也想快!可老七落在江边,还在慢慢耍女人!老子咋快得起来?”
注一:最近在江口镇的江底掘出大量刻有大西年号的银锭,可见官方记载与民间传说都非常准确。
注二:四川方言中骂人的话,活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