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大门半敞,似是特意为他留着间隙,门板随着穿堂风前后摇曳,就像一只巨手,挥舞着怂人的邀请。
大厅里没有人,但袁冉能听见微群声响,循声往大厅侧门而去,穿过长廊,前方只有一扇门€€€€那是书房。
此刻,声音已经足够清晰,明亮又干净的旋律,那是时隔七年,再次听到的来自于宋知舟演奏的《棕少女》。
袁冉本以为见面的瞬间他就会冲上去质问,但不知为何,明明那人近在眼前,自己却停在了离对方两米远的地方。
许是隐隐有预感,以后这样静静听对方弹奏一曲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他记得就在几天前,自己请求宋知舟弹琴,那人说:忘了。
但此刻,望着那精准的断开又重复力的腕子和干净而灵活的踏板切换,每一个细节在说,怎么可能忘了?
明明就记得很清楚
袁冉不知道,如果连一曲子都变成了谎言的一部分,那其他的呢?
一曲终了。
“好听么?”宋知舟转过来,面上是熟悉的柔和笑容。
他见袁冉站得离自己远极了,微微歪过脑袋,好奇道:“怎么不过来?不是说很想听我弹琴么?”
袁冉站在原地没动,“你参与了多少?是谁让你做的,孟清兰?袁绮鸢?”
像是完全没听到问题,宋知舟复又转过身,背对他道:“还想听什么?”
修长的腕子在琴键上方悬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袁冉答案却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思考起曲目来。
这举动在袁冉看来简直与戏耍无异,他深吸一口气,大步朝钢琴走去,却在对方指尖落下的瞬间,惊骇到胸腔震颤。
这是一段前半段运用了大量了滑奏和拨奏的旋律,密集的跳音本该是欢快的调子,但袁冉知道,前半段的欢快旋律会在一个休止符后转成浸染伤感的和弦。
€€€€那是许芝在某个夏天,闲来无事自己谱写的名为《冬蕊》的曲子。
“你怎么会弹这曲子!?”袁冉直直朝那人冲去,却又在一阵后怕里趔趄着倒退,直到背部倚靠上书架,才从汹涌的惊骇里略微镇定,“你到底…到底瞒了我多少?”
弹奏丝毫未停,伴着几乎像是旁白的冷静叙述。
“我钢琴启蒙不算早,十几岁时偶然听了场音乐会,突然就迷上了。父亲为我找了好几位老师,我都不太满意,直到父亲新结交的一位朋友,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千挑万选了一位老师,亲自将人带到了宋家,说是位难得的好琴手。”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宋知舟指尖有微妙的停顿。
“那确实是一位好老师,琴弹得好,声音也好听,看起来温温柔柔,却长了两颗特别调皮的小虎牙。她喜欢琴,也喜欢教我弹琴,每次她来,我总是很高兴。不仅是我,连我父母也特别喜欢她,可是……”
最后一个音震荡在琴键,就像在白纸上晕了朵无限蔓延的墨渍。
曲毕,宋知舟却没起身,转过来和几乎退到门口的袁冉遥遥对视。
“她有时会弹这曲子,我不知道名字,但听多了,便学会了,我本想告诉她,可不知为什么她竟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出现。”
从宋知舟嘴里听到关于许芝的事,袁冉震惊到几乎说不出话。
“即便没了老师,但我还是很喜欢弹琴。那会儿我母亲身体开始变差,我就弹琴哄她开心,每次弹完,总觉得她精神会变好些,于是我就更加刻苦地练琴。”他望着袁冉,似是在笑,“后来,我升入高中,遇见了一个男孩,他也有对特别可爱的虎牙,还夸我钢琴弹得好。”
宋知舟起身,朝袁冉走去。
很快,两人间只剩下不到半臂距离。
“我对他产生了兴趣,现在想来大概是想在他身上填补一些当年那位老师不辞而别的遗憾。”宋知舟抬起手,轻轻拭去袁冉额角汗珠,“后来我喜欢上了那个男孩,可还没来得及告白,宋家就败了。”
袁冉别开脸,不让对方碰,却又被捏住下颌角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