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浪遮挡了阳光。
那水下封印之中。
姜雪行听闻可以走,却没动,回朝自己的族人看,看那些鲛人们带着殷切与期盼的神色,欲言又止。
阎厄早有所料,劝道:“对不住,只能带你一人出去。”他要来拉人,对方抽出手,“那我不走了。”又瞧着阿酌,“你可要留下来?”
阎厄大惊:“不行不行。”
他总不能人没带走,还搭一个进来,这样回去景樽不把他活剥了。
阿酌耐心劝慰兄长:“师兄说,将来他们还是有可能会放出去的。”
“你师兄是谁,他说的话能信吗?”
“出去我引你们认识。”阿酌抬头看,“师兄说时间不多。”
姜雪行还在迟疑,旁边鲛人有些劝他赶紧离开,也有些求他带他们一起,喧嚣声音嘈杂在一起,他一瞪眼,那些哗然立时停了。
他思量几番:“不能全带,那我也得……至少带几个下人。”
“哎呀我鬼界有的是下人,不缺人伺候你,先走吧。”阎厄急道,又来拉他。
他再次抽手,转身愤愤坐在殿内的王座上:“旁的我用不惯。”
“这……”阎厄看得出他在赌一口气,越是不顺意他就非要找茬,势必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地位,这招数他自己以前在鬼界经常用,看见什么东西,明明不太喜欢,但他爹要是不同意,他还就非要买回来。
这时候不能继续起冲突,得顺毛,他缓着语气道:“不能带多了,一两个可以,行吧?”
多一两个人,即便出去了会再被激出暴戾之气,他们也应该能对付得了。
说完又向旁边问:“行吧,你师兄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阿酌不好说,一面是兄长,一面是师兄,他挪逾了会儿,含糊地点点头,又默默摇摇头。
阎厄没看见:“那行,殿下,你挑两个,咱们走吧。”
姜雪行这才面色好转,从座上下来,走过那重重鲛人面前,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期许,他不忍多看,垂眸道:“谁愿意跟我走?”
一群鲛人立即涌上来:“我,我,殿下,求您带我走吧,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我们真的受够了……”
他们争相往前走,连连磕头,那最先拿叉子的鲛人侍卫力气大,手里又有兵器,拨开众人挤在了最前面,举着手高喊:“殿下殿下,带我,我不但能伺候您,还能保护您。”
姜雪行点点头:“好,那你跟我走吧。”
他还是不抬眼,只在人群中随意一点:“还有你。”
说完方看过去,见自己点的是个白须的老者。
那老者感激涕零,连连下跪:“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阎厄瞧着这人:“你确定带他出去,是他伺候你,不是你伺候他?”
姜雪行眼一瞥,他立即识闭嘴。
行行行,你带吧,反正你也不是要人伺候,只是非要争这口气,然后,你大抵还是想多弄出去一个是一个的。
几个人出了宫殿,浮至樵石边,那身后哭泣与喧哗声都听不到了,姜雪行脸色暗沉,自是心情不大好的,鲛人的眼神,阿酌看着也是心若刀绞,但他实在是不能凭感情坏事,可也心生悲凉,同他兄长一样,神色黯然,半晌没说话。
水上阴云,电闪雷鸣。
沉沙阵中。
景樽的手刚触碰到识途戟,脚下忽晃动,那堂上的神像咯吱响动,齐齐扭过头来,目光炯炯。
他不理会,将识途戟攥在手中。
神像们举起了手,各式法器暗光流转。
景樽另一手将迷途杆放上,却被环绕的流光弹出,他眼微凛,强行将灵器按入。
“轰隆隆”巨响,神像们举起法器从祭台上走下,重重的步伐每走一步,地面震颤,掀起尘烟滚滚,祠堂忽而变了样子,那祭台香烛都不见,唯一张桌子,迷途杆在桌上摇摇晃晃,桌角下的书还泛着微光。
宅院墙壁都无,院中花草也不在,四周一片空荡,望不到边际,也看不见天光,好似时间停驻,万物皆无,只剩虚空。
“咚咚”的脚步声还在回响,虚空之中那些神像慢慢现身,自四面八方将二人围住,森然神色目眦欲裂。
玄湮将龙骨刀举起:“这些都是什么神?”
长得可真不怎么样。
“没见过神仙,不认识。”景樽实话实说。
“好吧,管他们是谁呢。”玄湮握紧龙骨刀,松了松指关节,在那四方法器金光袭来时,挥刀一斩,击退光印,又一刀光回转,打在塑像上,击落些许彩色石块。
神像再举法器,道道流光汇聚在二人头顶,又迅旋转形成一个金色法印,在轰然声响中强力压下,玄湮凌空而起,以刀刃抵住那法印中心,用力往上一刺,法印溃散须臾,听到此起彼伏的经文之声,那四散法印重汇聚,金光自中心蔓延开,再赫然朝玄湮袭来。
玄湮拿刀一挡,这金光却不惧,穿透刀刃向他头顶击下,却又陡然出刺啦一声响,打在那黑色披风上的金光被挡回,重汇聚于法印。
玄湮站稳,朝景樽竖起大拇指:“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言罢再挥刀冲向法印的中心。
景樽在桌前,攥住迷途杆,桌子摇晃作响,周遭流光起伏,迷途杆不安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