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衙门一看就不“正经”,处处跟儒家教义反着来。干这差事,会不会为自己以后的仕途埋雷?
别跟我说什么“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如何如何”,大家都在一个染缸里混,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呢?
你要强逼我干,大不了帽子一扔,念两句陶渊明的诗,老子进山当隐士去。
文官不干,武官呢?弄这么个衙门就是为了别打架,放一个杀胚在那儿,闹呢?
文官、武官都不行,怎么办?天朝上国还能缺人?关门,放宦官。宦官身段儿软,也不在乎什么孔孟之道,干这个正合适。
宦官其实也不愿意干。当年挨那一刀难道是为这个?国信所一看就是个清水衙门。要是对大理、高丽、倭国之类的还能落下点儿油水,对辽国,只能呵呵了。
采购和销售能是一回事吗?可是不愿意干也得干,宦官,说到底还是家奴,跳槽都找不到第二家用人单位。
熬吧。熬着熬着,熬到今年,出现转机樊楼突然要争当东京第一楼。本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精神,国信所上上下下终于过上了一个肥年。
武事令人扼腕唏嘘,只能从其他方面找补。好在大宋朝文运昌隆,前有奉旨填词柳三变,后有重塑文坛欧阳醉翁,现在更有当朝王相公,大苏、小苏两兄弟等众多文豪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大宋文坛群星璀璨,诗词远播四方。就连北国皇帝都感叹愿来世生为宋人。
当然了,如果真的有人劝他赶紧转世投胎,并且保证一准能如愿成为宋人,估计会被安排先行为陛下探路。
眼下酒楼东侧客人中聊得最多的话题便是新年期间流传出的新词。上元节只过了三天,正是贺岁档的高峰期,一新词在客人口中流传,引得声声喝彩。
时近正午,一《青玉案》被人吟唱出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
此句一出,酒楼内顿时安静下来。已经听过的,知道这词的魅力,放下酒杯细细回味;次听闻的,或是被词句吸引,或是被旁人裹挟,也仔细聆听起来。
就连西侧的武夫们也停了下来,回东望。
“。。。。。。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曲终了,酒楼内瞬间沸腾起来。此时简单的喝彩已经上不了台面,要想被人关注,必须得品评几句,还要言之有物。
好在这本就是汴梁百姓的拿手强项,别看东京城里没出过几个着名词人,但是诗词评论这块阵地一直牢牢掌握在汴梁百姓手中。
一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非凡。也有人专门盯着最后一句,似乎非要从这句后面推测出什么香艳故事才肯罢手。
楼内喧嚣不已,一直呆在柜台后面、仿佛隐身一般的掌柜抬起头,给忙碌的店小二一个眼神。
店小二会意,出了店门,片刻后,领了两人进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
两人进入店中,先向四方行礼,随后老儿打起拍板,女子唱了起来,仍是那《青玉案》。
那女子一开口,瞬间让人清楚地感受到职业歌手和业余票友之间的巨大差距。待到女子唱了两遍,收了声音,喝彩声一起爆出来,声音之大仿佛要把楼顶掀翻。
店小二见状,拿起一张托盘,走过各处桌案。客人们纷纷解囊,或三五铜板,或半串铜钱,更有楼上的客人吆喝着从挑空中扔下几块碎银。
那店小二眼疾手快,不曾让半个铜板落地。转过一圈之后,店小二来到老儿身边,将托盘中的铜钱和碎银一股脑倒入老儿肩上的褡裢之中。老儿和女子再次向四方行礼道谢,说着吉祥话走出店门。
喧闹过后,楼内气氛渐渐回落,但多数话题仍围绕这新词展开。突然有一人问道“说了这么多,这词到底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这一问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纷纷扰扰,却偏偏没有一人能说得清楚。又过了一阵,却听得有人平淡地说道“某倒是知道。”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人,员外打扮,靠窗独坐一桌,胖胖的脸上挂着微笑,虽明知别人都在看他,却不抬头,两眼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空酒杯,不再说话。
有人不耐,催促他继续说下去,这胖子只是摇头不语。
店小二走过来,在他面前放下一个酒壶,转身又忙碌去了。胖子抬起头,遥遥对着掌柜一拱手,那掌柜只是对他摆了摆手,便不再搭理。
胖子也不恼,拿起酒壶斟满,一饮而尽“某有一外甥,在樊楼学徒。据他讲,这词出自樊楼,就是三天前的上元夜。
那个萧确跟那个什么什么大同的,在樊楼比了一场之后,有一位王公子便念出了这词。”
话说一半便停了,又拿起酒壶,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起来。
有人熟悉这胖子的脾气,此时不能催他,越催他越是拿捏起来,反而不知要拖延到几时。却也有人忍耐不住“敢问柳兄,这王公子是何方人士?年方几何?”
柳胖子自是没有立刻回答,众人见状,便转头调侃那催问之人。
“董兄如此急迫,莫非家中女公子等不得了?”
“必定如此。早就听闻董兄家有明珠,一直藏于深闺,连媒婆都不许登门。怎么?这次终于要出手了?”
“董兄好眼力,好手段。那些金榜题名的,早就已经被相公们盯死了,一放榜就被‘捉’了个干净。这些榜外的,就得靠董兄这样的眼力。”
“兄台此言差矣。能作此词者,岂会榜上无名?怕是早就已经被‘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