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云影的名字,云楚岫脑海中回荡着全是那日在鹰隼山,忠心耿耿的云影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身前,被哈伊斩断右臂的情景……他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鼻头有些酸,道:“云影他……终究是我对不住他……那些要紧事还是换别人去做吧……云影在厢房中,你且去瞧瞧吧……”
云楚岫鲜少有这般的无奈悲凉,玉宛当下便意识到定有不好的事情生在了云影身上。
她跌跌撞撞地往府后的厢房跑去,然而房门紧闭。
玉宛坚持不懈地叩门,终于将门敲开,来者却不是云影。
他和云影有着相似的眉目,但玉宛一眼便认出他是云影的胞弟。知还哥哥把他留下了,这意味着云影已经不能再跟随他们二人左右了……
玉宛当下便要冲进去,却被胞弟拦得死死的。
“小姐……哥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玉宛也不知哪来的大气力,一把推开了他,怒气冲冲:“本小姐今日非要见到云影不可!”
他也不敢真拦住玉宛,毕竟是少主表妹,云族贵女,只好任由其冲了进来。
玉宛刚踏入厢房,玉足便停在了原地——云影不断抚摸着他曾经随身携带的那把剑,左手的指尖从红色的剑穗中默默穿过流苏在指缝中溜过,随即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而云影原本装有强劲有力的右臂的袖子却空空如也,一阵春日平和的微风适时吹了进来,肆意扬起他的衣袖,轻得如同一触便破的糖心。
他看到小姐跑了进来,满目颓废,仿佛行将就木的死人,木讷地行礼:“属下参见小姐。”
玉宛不愿接受现实,可脸颊中留下的两道泪痕早已出卖了她。
她紧紧捏住裙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影胞弟平复好情绪,简要将那日在鹰隼山生的截杀事件讲来。
玉宛恨不能手刃莫淳!
云影舒展开她与裙带纠缠在一起的双手,强行挤出一个无恙的笑容,对弟弟说道:“阿弟,你先出去吧。我有事想要同小姐讲。”
“好……”
等到阿弟离开,云影继续维持方才的苦笑,道:“小姐不必为云影不值,接下来阿弟会保护您和少主……”
他单手略显吃力地将红穗解下,放在她手心,道:“云影这一生没什么好东西,唯有这抹剑穗,是少主在属下成为他的第一任云影时所赠,同时这也是我此生最珍视的物件儿,如今赠予小姐。”
玉宛低头凝视着如同血染就的耀眼红色,想起来年少时在茫茫望不到尽头的玉兰花丛中,她同兄长还有云影,都还是稚嫩的脸庞。
她说她想要捉那只从未见过的桃粉色蝴蝶,他便举着捕蝶网,在花丛中跑得大汗淋漓,势要为她捉住。
她说她追蝴蝶追得饿了,他便灵活得似只顽猴儿,爬上树摘下可口美味的野果子,送到她手里。
她说她玩儿了一天累了乏了倦了,他便找处好地方乘凉,捡起一旁的大树叶,精心细致地为她扇风纳凉,看她入睡。
可她枕在他厚实的双腿之上,却失了困意,眨着天真的眼睛问他:“你会永远像现在这般护着我和兄长吗?”
他拍着胸脯保证:“我定会好好习武,成为少主的云影,此生此世都守护在你们兄妹二人身边!”
她闻言,起身折下几只玉兰花茎,编织成草环,戴在他头上,笑道:“现在本小姐宣布你从此刻起,便是我和知还哥哥的专属侍从啦!”
然而如今,他被莫淳豢养的野狗,咬掉了右臂,再也不会像当初那般护着她……
无言的泪水滴落在手心里紧攥着的鲜红色上。
玉宛向来是位开朗聪慧的女子,甚少在旁人面前轻易落泪。
云影的心倏尔慌乱了,他用左手笨拙地递上帕子,无意识唤起她的本名,“笙儿,莫要哭,影哥哥帮你擦擦……”
一句“笙儿”,更似是横在她心口的刀。
玉宛的眼前仿佛全是他们在云族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同时也是再无可能回去的时光。
她紧握着剑穗,转身跑出厢房,留下云影在原地暗自神伤。
听闻醉胭脂的花魁玉宛姑娘突犯心疾,养了月余才重出来弄琴唱曲。京中传言她在镇远大将军回京第一日秘密到访,大半年才与意中人相见,悲喜交加,骤然引了心疾……
话说回那日,云楚岫一路飞奔,府中下人还以为又出了战乱,纷纷撸起袖子表示也要上前线精忠报国。
云楚岫摆摆手,“去去去,别给本王添乱子,哄不好清公子唯你们是问!”
一听和清公子有关,这都不用脑子想,膝盖点点头都知道定是他们的小王爷又招惹了计谋过人的清公子。
虽说清公子目前是小王爷的谋士,可下人们都希望清公子能另起府邸。倒不是因为他们不待见清公子,而恰好是因为有功于大周的清公子太招人待见了,下人们唯恐自家这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小王爷带坏了人家!
云楚岫自是同他妹妹般,吃了闭门羹。只不过对于云影来说,笙儿是主,他是仆,他最后还是不敢不开门。
可云楚岫的待遇就没这般好了,在外足足站了一个时辰,那门才开了一条小缝儿!
他见缝插针,双手死死扒住那条门缝儿,愣是给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