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昭太清醒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點,更能洞察敵人的任何一步棋。
你看,你同許程楠根本不在同一條賽道上,你追逐的終點,不過是他的起點——這才是秦晟的真正目的。
出乎秦晟的意料之外,沈南昭沒有他想像中的神色冰冷、態度僵硬,反而是突兀地笑了。
所以呢?沈南昭鬆開了攥緊的拳,整個人鬆懈下來。極致的理智,不僅是能迅分析利弊,在感情做出殘酷的取捨,更是能極端冷靜地看著利刃捅向自己的要害,然後找出最有力的反擊。
「秦總,我明白您的意思,但無論如何,這是集團內部的小組競賽,我們組一定會全力以赴。」
「但是……」霎時,他的氣勢凌厲起來,仿佛穩操勝券的執棋者,正目光灼灼地向著對手宣戰。
「您必須知道,我和許程楠的賽道永遠不在秦氏;而裁判,永遠也不是秦總你。」
……
這場不見硝煙的對決終究還是悄然落幕,但周遭的氛圍卻隱約凌冽起來,暗涌四起。
二十三層的低壓持續籠罩,集團高層主管悚然發現,今天的秦總心情極度不佳。
能用兩個字代替的,他絕對不說一句話,一整天都是「嗯」「好」「隨意」式的敷衍,眼眸黑沉陰翳,就像隨時會狂風暴雨的詭譎天氣。
而回到項目部的沈南昭似乎沒有任何波瀾,他臉上依舊掛著客氣疏離的笑意,待人溫和不失分寸,但他的組員卻隱隱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在他第三次撕開消毒濕巾,冷臉垂眸一根根擦拭手指的時候,陳安蝶終於咬著冰奶茶的吸管怯生生開口了:「沈哥,今天怎麼了嗎?」
「嗯?」沈南昭停下了動作,他似乎沒有聽清,反應慢了半拍,「什麼?」
陳安蝶的眼神更加擔憂了:「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啊,五分鐘前你才洗過手,剛擦了一遍。」她指著沈南昭手裡的濕巾,鼓著腮幫子又嘬了口奶茶,仿佛大力水手啃了菠菜,又有了勇氣,「很不對勁哦!」
「沈哥,你很不對勁。」她下了定論。
「天氣太熱了……」沈南昭下意識辯解,但看著陳安蝶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他笑了笑,「可能是明天就到截止時間了,我心裡沒底吧。」
明天他們的方案就要送去接受檢閱了,據說第一步就會在集團內網裡匿名公開,由員工們進行投票選擇。
「哎!」陳安蝶長嘆一聲,頓時像是蔫了的小白菜,「我也很慌啊!話說我連畫展都沒去過,轉頭就讓我來策劃一場……」
「什麼變態題目哦,城裡人真會玩。」她小聲嘟囔道。
可小女生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一會兒她就自我寬慰好了,反過來開始鼓舞軍心:「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們的方案完美無瑕,等再潤色下,一定能驚艷四座!大家努努力,就差這最後一哆嗦啦!」
沈南昭提高音調,彎了眉眼,他推波助瀾道:「是的,所以下午的咖啡我請。」
「好耶!」其他組員附和道。
「明白了——請了咖啡好加班。」陳安蝶一副看奸商的表情,眯著眼覷他。她嘴上不饒人,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攥著拳頭像招財貓似的揮了揮:「半糖謝謝!我的多巴胺就靠這個了。」
人在全身心投入一項工作時,總會廢寢忘食。等到最後敲定好細節,沈南昭揉著酸痛的脖頸,再抬頭時,窗外夜色黑沉。
隔壁的大廈已經開了亮化,像是無數流星從頂層順著外牆傾瀉而下,逐一明滅的燈光匯成星跡,拖著長長的藍色拖尾,流光溢彩、絢爛非凡。
沈南昭一下看得痴了,他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被組員喚回神。
「南昭,還不走嗎?」有人收拾著東西,他抬頭催促道。
「什麼啊,都快9點了,我們晚飯都還沒吃!」
陳安蝶哭喪著個臉:「難怪,我說我的肚子怎麼老唱歌呢,都快餓死了!可算弄完了方案,大家吃個火鍋慶祝!」
「喲,都還沒開始比呢,慶功宴先安排上了?」那人調侃道,他挑眉道,「那我就先預約位置了,幾個人吶?」
「都去都去!」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開了,沈南昭無奈地搖搖頭,笑著開始整理文件。
「等等,誰的電話來了?」陳安蝶眼尖地看見桌面上一個手機亮了起來,屏幕上閃爍著兩個大字,讓她在眯眼看清的瞬間就變了臉色。
「秦總!」陳安蝶化身為尖叫雞,她差點扭曲成為了梵谷《吶喊》里的主人公,整個人驚慌失措,「快快快,誰的手機!」
一隻修長的手在眾人如臨大敵的緊張注視下,接過了燙手山芋,按開了通話鍵。
「喂,秦總。」沈南昭垂眸客氣道。
「你還在公司?方便的話,鑰匙在老地方,幫忙接下人。」秦晟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生硬,像是剛剛吵架回來,不知被誰氣得狠了。
看來是秦軻又去煩他了。沈南昭瞬間有了判斷,不知為何,在得出這個結論的瞬間,他的心頭驟然一松,渾身緊繃的肌肉瞬間卸了力。
他本以為……
他本以為,經過昨夜的不歡而散,秦軻至少得氣個好幾天,也許等忙過這兩天,他得想盡辦法去彌補裂痕,沒想到他轉頭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緊接著又去找秦總的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