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這個漱下口。」他從裡面掏出了自己的杯子。淡藍色的透明水杯里,晃晃蕩盪的還有?半瓶水。
沈南昭抬起頭,隔著朦朧的視線看到了那人的關切目光,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秦軻胸前?的地方——那裡別著一張嶄?的,毫無破損的校牌。
他突然笑了笑,平靜地挪開了目光,輕咳著道謝:「沒、沒事。」
秦軻卻蹲了下來,他的神情專注,擰開了杯蓋,將水杯沿對準了沈南昭的唇,見那人依舊推辭,他擰眉解釋道:「上面還有?飲水口,這邊沒用過,都是乾淨的,不髒。」
不知哪句話戳中了沈南昭的心事,他動作一滯,卻沒再?反抗,而是緩緩接了過來,小口飲水漱口。
他捧著杯子,掌心懸空,僅用指頭按著杯壁,但仍在透明的水杯上留下了髒兮兮的痕跡,更?別提沾著泥沙的唇,觸碰過的地方了。
儘管他極力避免,但視線在那些污漬留存的地方掃過,他的喉間還是微微發澀。
又弄髒了。沈南昭的眸子黯淡了不少,多少顯得尷尬失措。
身旁兩人都不曾察覺他的異樣,秦軻半跪在面前?,他接過杯子,隨手放在地上,然後緩聲認真詢問?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等會兒我帶你去趟醫院。」
「沒有?。」沈南昭緩過來了,只是聲音像是砂紙打?磨般沙啞,他又以拳抵唇輕咳兩聲,「其實?我沒咽,只是嗆著了。」
「其他地方呢?」
沈南昭老?實?搖頭,他甚至還客氣地彎了眉眼:「也?沒有?,多謝你們了。」
他的道謝一出,張宇天就坐立難安起來,他就像是長了尾巴一樣,渾身刺撓,扭扭捏捏道:「那個……我剛剛聽那些人的話,他是不是搞錯了,誤以為我們是一夥兒的啊,所以才來逼問?你。」
要真是這樣,那他們可罪大惡極了。
這不就是拖無辜路人下水嗎?幸好今天他們又來刺探情況,不然怕是這事兒還沒法收場!
沈南昭搖了搖頭,他客觀道:「他們那群人就是這樣,沒有?你們或者?我,他們也?會找其他人的麻煩。」見張宇天更?加內疚了,他笑著安慰道:「再?說了,咳咳,多虧你們出手,否則今天我還有?的是苦頭吃呢。」
說著他就掙扎著起身,秦軻扶著他的胳膊,甚至彎下腰,細心為他拂去膝上的泥痕,一旁的張宇天屁顛顛地撿起了背包,他遞前?道:「要不我們送你回家?吧?」
沈南昭正低頭,看著那人烏黑的發旋,他想要拉起彎著腰的秦軻,可視線觸及自己髒兮兮的手,又訥訥收了起來:「你別,沒關係的。」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秦軻抬起頭。
「真不用了!」沈南昭漲紅了臉,他指了指前?方,「就這條路往裡走,很近,十分鐘就到了。」
見他態度堅決,秦軻也?沒有?堅持,他撣去那人膝蓋最後一點塵土,上面還有?泥印,看起來一時處理不掉,道:「那好,你小心點。」
沈南昭接過包,他正準備出發,又低頭看了眼地上的水杯,道:「那個……」
「不用管,我們會處理。」秦軻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隨口應和道。
沈南昭也?沒有?堅持,背起包,挺直脊背向著家?里走去,他忍著膝蓋的鈍痛,每一步都緩慢而穩定。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盡頭,秦軻他們也?準備離開了,他拉起了背包拉鏈,徑直往外走去。
「老?大,你的杯子!」張宇天留了個心眼,他一眼就瞥見了一旁隨手擱置的淺藍色水杯。
果然丟三落四,還好有?我!還不等他得意呢,就見秦軻已經單手拎著包,隨意往背後一扛,大步往前?走去。
「不要了。」他頭也?不回,只是徑直擺了擺手。向來潔癖又龜毛的秦家?二少,從不和人共用一個物件。
「好的吧。」張宇天歪頭看了片刻,也?沒太糾結,他像是撒歡的二哈,小跑著撿起地上的包就追了上去,「老?大啊,等等我!」
兩人走遠後,空無一人的小巷照著暖黃的光。日光傾斜,落在了淺藍色的水杯上,像是在水中盛了一個落日。
又過了許久,一個影子從盡頭走來,他一步步靠近,走到了水杯的旁邊,俯身撿起了被?主人遺棄的物品。
方才沈南昭已經回了家?里,不知為何,他腦海里總是會浮現那張校牌——它正嶄?地、筆挺地佩戴在那人胸前?。
原來的呢?
他心中升起一個模糊的念頭,而在那個想法萌芽的瞬間,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就開始急切催促著他去印證結論。
就像是答完題找老?師對答案一般,他被?驅使著踏上了返程的道路,重??回到了噩夢一般的小巷裡。
轉過拐角,他得到了正確答案。
原來不是不小心落下了,只是那人不要了而已。
因為弄髒了,所以自然而然選擇丟棄,而丟棄一個東西?,本身就是極其容易的事情。
沈南昭蹲在地上,他撿起了那隻杯子,輕輕晃了晃,液體折射出破碎的光,映在他的眼裡,像是灩瀲水色——也?許,那張他千方百計補好送還的校牌,最後也?難逃一劫吧。
他明明神情平淡,眼底卻透著幾分難過。但他同時清楚,自己並沒有?難過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