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掳弟妹、箭射云瑶,设下弥天大谎……这不是谢陵的作风。
除非……他根本不是谢陵!
初盈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宣判。
令人心跳停摆的寂静中,唯有一声轻笑响起。
“叔父觉得我是谁?”
现下只有他们二人,谢承煊的薄怒终于不用再掩饰:“我觉得?若不是你知道谢家密信的密语,我都要怀疑你是在塞北被夺了舍了!”
“阿陵,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若平安无事,还能在几日之内疾驰回京,怎么连往家里报个平安的功夫都没有?还是你觉得你的叔父年老了、脑子不清醒了,坏了你的事?竟然连我也瞒着!你父亲本就身子骨不好,你弟弟去的早,他本就只剩你这一个念想了……幸得我把你父亲瞒过去了!就算不说他,你可知你弟弟妹妹为你哭成什么样子!”
谢承煊怒道:“这就罢了,可你……你……”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手腕一抖,那信件便全然展开。谢承煊质问道:“传信给我,要我虚以委蛇,按兵不动,是你的手笔吧?”
谢隐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谢承煊冷笑道:“冒充薄氏,劫掳自家弟妹,再诱对方入笼……好计谋!好胸襟!你有没有为他们的安危想过?初盈和云瑶又是女子,若是此事张扬出去,被人胡乱揣测,她们的名节该怎么办?”
听到“名节”二字,谢隐微顿,好像这个词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一般,要缓一会儿才能想起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停了片刻,微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谢氏自从巫蛊之祸中被废太子牵连,便被慕容皇后视为眼中钉,只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只要薄氏伏诛,借此扳倒皇后,谢氏便能一举翻身,谁还敢妄议谢氏的小姐?”
谢承煊不料他如此回答,皱眉道:“就算一切都如你所谋,可是人言可畏,难道你能堵尽天下攸攸众口?!”
谢隐道:“如何不能?”
谢承煊:“……总有漏网之鱼!”
谢隐了然道:“那便是谢氏所握之权还不够大。”
谢承煊:“……”
谢承煊忍耐道:“你在塞北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那些人绝不是谢氏部曲,个个下手狠辣,不似平民。你从哪里招徕的手下?如此极端,剑走偏锋,终非良策。”
“叔父想知道吗?”
谢隐轻描淡写道: “说起来,塞北也无甚可做之事。”
“只有终日冷风冷雪,边民为了找个取暖之处,烧杀抢掠也不在话下。胡马铁骑顺山南下,劫掠衣食,戕害人命;却因东桓山之屏障,梁军难追,空隔山岭听胡儿大笑大骂,回过头来仍要奉上级命令,口称‘大梁东桓结秦晋之好’‘两国姻亲,一衣带水’。云州经略使反击了几次,被斥作‘其心可诛’。倾边民之家资,结两族之欢心,不识时务的云州经略使,还是速速亲自去东桓,向东桓王慕容赫亲自赔罪吧——”
谢隐笑道:“这就是我这个云州经略使改派成使节的缘由吗?叔父,您可曾耳闻?”
他唇边虽有弧度,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一字一顿:“这就是所谓的——塞北,无事。”
在窗下偷听的初盈,脸色瞬间苍白。
谢陵被改派出使东桓,她原本以为昭示着慕容皇后对他的放逐到头了,叔父也说,等兄长从东桓回来,就会被召回京都。
没想到……这不是苦尽甘来,而是对于一个死守城塞、体恤百姓的边境长官……最大的羞辱!
初盈不敢想,这两年,谢陵在塞北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苦头。
可是在谢陵送来的信里……他从没提过只言片语。
谢承煊脸色也变了。
自从慕容皇后掌权,边关战报便直接送到了中宫殿上。谢承煊私下写信求燕平侯照拂谢陵,也正是因为他人在京都,又无边关讯息,鞭长莫及。
谁知竟是如此!
谢承煊又惊又怒:“那燕平侯……他难道不管吗!他不上疏请战吗!”
谢隐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奇道:“塞北早就不是沈氏一家独大了。‘麾下十万兵’的日子早就成了过去,朔州许氏、灵州钟氏,早就一步步分了塞北兵权,燕平侯的日子,不比谢氏好过多少。叔父,你隐忍多年,故意露拙,竟连局势都忘了派人去探吗?”
谢承煊沉默了。
片刻后,他干涩道:“阿陵,那这些年,你在云州,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