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白天,她给他灌了十三碗参汤,换了七套干净衣服。而他疼得颤抖着滴淌的冷汗,整整有十三碗参汤那么多,让七套全部湿透了。
他的脚步如此从容,他的风采如此迷人,他的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深邃得不见底的眸子缓缓一扫,仿佛已经将一切都映入眼底,又仿佛所有映入眼底的,都不足为道。
现在,她就坐在大树的树杈上,穿着翠色的新裙子,两只小巧玲珑的脚悬在半空中,那么无忧无虑地晃着,还笑得那么甜。
他们亲眼看着白三公子跨出少林寺。
白少情向来不喜欢她,更讨厌她的笑容;但此刻骤然一见,白少情射向她的目光,竟藏了点温柔和安心。
在荒地里露宿了多日的人们再无遗憾,仿佛只要曾经看过这么一眼,就已经见证了那场武林永远记住的大战。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这就是白少情,这就是即将和封龙一决生死的白三公子,这就是正道武林的希望。
就像永远见不到水月儿。
亮的眸子带着迷茫的色彩,感慨地偷看着他。
就像永远见不到封龙。
人们站在树下,没有人能挪动脚步。
「封龙在哪?」他的眸子虽然藏着温柔,声音却仍是冷冰冰的。
「白盟主……」
天极道长等几人已经跟上来了,警戒地站在白少情身后,打量附近的地形。
「盟主……」
水云儿灿烂的笑起来。
他的手像玉一样晶莹,就连最花的江湖浪子,也想不起有哪个女人的手,能比他的手更好看。
白少情以为她会卖关子,她却没有。
他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已经站了千万年。而即使再站上千万年,他的腰杆还是会挺得那么直,他还是会那般一尘不染。
「白大盟主,请随我来。」她跳下大树,转身就走,似乎毫不知道自己把背后留给了一群虎视耽耽的敌人。
但在所有人的眼里,只看见这白衣人。
但白少情不会出手,其他人更不会出手,虽然他们已经暗中蓄力,随时可以出掌,那让他们一直施展轻功而保持平缓的呼吸更加悠长。
他身后有许多人,有武当的天极道长、地极道长,有少林寺的通智大师、恒智大师,有云南的天毒掌门……每一个都赫赫有名。
每个人,都想知道封龙到底在哪里。
白衣,白靴,白色的巾束着乌黑的,被风轻轻拂动着。可他的人,他的表情,却比身上的白衣还要一尘不染。
那个青衫、蓝巾、碧绿剑的封龙;那个曾经是整个江湖最尊贵的男子;那个充满了阳刚气,似乎永远不会被打败的自得的封家少主,到底在哪里?
当另一只脚也迈出来时,这只脚的主人已经现身了。
他们跟着水云儿在茂密的树林中迅前进,百年老树上缠着暗青色的藤蔓,茂盛的枝叶尽情舒展着,将蓝色的天遮去了大半。
那脚,说不出的优雅,说不出的好看,动作虽然轻柔,却充满了自信。缓缓地伸出,缓缓地踏在少林寺外的泥地上,就像无声无息地,踏在每一个凝视它的人的心上。
水云儿像林中翠绿的精灵一样,在树与带刺的灌木中腾挪,她似乎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眼前密密麻麻、没有一点空隙的枝叶交错,她一抬手,就分开了,露出一条弯曲的小路。
大门轻轻开启,一只穿着白布靴的脚,从容地迈出少林寺的高高门槛。
忽然,她停了下来。
白少情出关,跨出少林寺的大门,迎战封龙的一刻。
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石门,嵌在巨大的山岩中,也许直通到山腹。
他们在寺外搭棚,烧饭,用属于江湖人的傲气苦苦支撑着,不过也就为了等这一刻。
石门很小,仅容一人通过。它那么小,那么看似弱不禁风,似乎禁不起武林人士的一掌;但不知为什么,却给人震慑人心的感觉。
就在这轻轻的一声传来的同时,一直等候在少林寺外的人们猛然抬头。他们被少林寺的禁令阻在外面,却怎样也迈不开下山的脚步。江湖百年,能有几场这般惊天动地的决战?
水云儿在石门上轻轻一推,石门应声而开,露出一条黑黝黝的通道。
少林寺一直紧紧关闭的大门,忽然「吱」地一声,被缓缓推开了。
众人终于肯定,这是通向山腹去的。
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清风,安静的少林寺。
通道这般漆黑,也许入得很深、很深。
那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