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逢生的庆幸,宛如溺水之人骤然吸进肺里的一大口空气,顾不得辨别是不是海市蜃楼。
她不自杀,不出走,不休夫,甚至不吵不闹,就已经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御墙彻底摧毁了。
凌妙妙哼了一声,翻过了身背对他,柔软的长铺在床上,有些困了,声音蔫蔫的:“今天就算了,将就一晚。”
他沉默了数秒,漆黑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粉嫩的脸,终于于混乱中抽出了关键词:“今天呢?”
他拉开被子,缄默无声地躺下,靠近她身边的时候,心跳竟然开始紊乱起来。
“还有,明天开始你睡地上。”
她的白皙的脖颈近在咫尺,他悄悄牵起铺在床上的一缕头,在手中暗自摩挲,又放在鼻尖轻嗅,眸光微有迷离,她身上的栀子香气笼罩了整个帐子。
“……”脑子彻底乱成一团浆糊。
他终于冷静下来,脑子凉了,心里却在无声沸腾。
“所以啊,”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有些困倦地闭上了,语调脆生生,竟然辩不出是到底是反讽还是认真叮嘱了,“你最好惜命一点,别死了。”
鲜活的、真实的她。
仿佛被兜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少年的脸色变了又变,身子都在微微颤。
令他……心神不属,又怯懦接近。
“别想太多了。”妙妙打断,将沉重的头面从鬓上卸下来,摆在一遍,枕着披散下来的头,扭头朝着他,眼睛亮闪闪:“等你死了,我就嫁给柳大哥去。”
太阳当空。
慕声终于在千头万绪中勉强拉回神智,他僵坐着,一阵战栗的喜悦爬上心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似是不敢确定:“那你……还愿意和我成婚……”
凌妙妙坐在妆台前的时候,还在克制不住地打哈欠。
没有……没有怕他……
新婚之夜,黑莲花在她背后沉默地玩了一整夜她的头,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睡也睡不安稳。
她把挂在手臂上的大氅和袄子彻底脱下来,扔到一边,飞快地钻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因此,当她看到他在镜子里出现的时候,没好气地捧着脸看向窗外。
凌妙妙见他凝固成了一张相片,眸子里戾气褪尽,湿漉漉的黑眼珠里满是惊慌,脆弱得像个纸片人,憋了七天的气,也不忍心再讥讽下去了。
大树枝叶被雨水濯洗过,青翠欲滴,茂密的树冠在二层窗外,仿佛一朵绿云。
他在居于颓势的基础上,再次一败涂地。
慕声望着趴在妆台上的少女,她的头一向是扎两个翘起的髻,灵动娇俏,他很少见到她梳头前的模样,栗色的柔软丝垂下来,有的落在两颊边,其余垂在背上,露出白玉般的耳尖,显得她格外乖巧柔顺。
这个瞬间,原有的局势翻天覆地翻了盘。
他走到她背后,捏起梳子挨住了她的头,凌妙妙瞬间绷紧脊背,瞪着他:“你干嘛?”
他的手指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抖。
少年抿了抿唇,黑眸中流露出一丝委屈:“梳头。”
这些日子的羞辱,控制,圈禁,都是当着她的面,他所有的卑鄙,不堪,低劣,都彻底暴露在她眼前……
“我自己又不是没手……”她从镜中望见他瞬间低落的神态,戛然而止,摆了摆手,“行了,梳吧梳吧。”
她……早就醒了。
他苍白的手捏着橡木梳子一下一下从上到下,她的丝握在他掌心,光滑柔软,他留恋地抚弄了好一会儿,才拿梳子沾了一下妆台上摆的梳头水。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两丸瞳仁漆黑润泽,整个人像是一戳就破的肥皂泡泡。
凌妙妙阻住他的手臂,从背后看得见她颤动的睫毛:“你沾太多了。”
她冷笑一声,打量他半晌,笑容里怀揣着巨大嘲讽:“你这么喜欢听我说‘我喜欢子期’,我多说几遍给你听听?”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