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袋偏了偏,从他的角度,越过她的顶,看得见她白皙的鼻尖和眨动的睫毛,“你怎么代我给爹爹写信?”
他的声音很低:“够了。路上把它照顾好。”
他翘起嘴角,边写边道:“理应我写。”
“雁和信,什么时候给您送到?邮差回过了,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三日,中间要坐航船。”
慕二公子,求娶太仓郡守凌禄山独女凌虞。
少年拎起翅膀看它半晌,颔,递给他一锭金子,小二道了谢,揣进了自己怀里。
青年才俊,家世相当,用词用语无不谦逊妥帖。他的字板正清峻,和他本人一样具有强大的迷惑性,使人错以为这将是一个光明磊落、值得托付的好少年。
“笃笃笃——”他搁下笔开门,小二满头大汗地拎着一只黄嘴黑翅的大鸟上楼来,鸟还在扑棱扑棱煽动翅膀,见他开门,面露喜色:“公子,您要的雁。您瞧,精神头大得很呢。”
透过薄薄一张纸,几乎都能看见岳丈满意的微笑。
帐子里凌妙妙睡了,他便坐在桌前,取下笔架上的笔,草贴、婚书、聘单一应写过去,写得快而决绝。
他写至落款前,空了两行,将笔给她,指尖点了点纸:“在这儿写。”
她咬紧齿关摇头,他不再强求,低垂眼眸,伸手理了理她额际的头,几不可见地笑道:“要你说一句喜欢,果真比登天还难。”
“……”她盯着空出的那两行,不动。
“……”温柔骤然在他眸中荡开,“不会再难受了。”
他的唇贴近她耳侧,带着耐心的哄诱味道:“写你刚才写的那两句话。”
“……”她眨着眼睛,戳戳他胸口,“你会难受。”
对于一个独宠女儿的父亲来说,什么家世人品都是旁人之言,亲女儿的肯,才是板上钉钉的大红章。
少年却强行将她的脸扳回来,肯定道:“练习一遍。”
凌妙妙捏紧了笔,却不落:“你跟我道歉。”
她顿了顿,扭过头:“不。”
少年轻笑一声,低头吻她的头:“我错了。”
“要不要练习一遍?”
凌妙妙顿了顿,刷刷写了一行字,撂了笔,开始自顾自玩手指。
“嗯。”她点头。
慕声低头一看,纸上只写了五个字:“我讨厌子期”。
慕声的脸色微有苍白,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一会儿要说的话,记得了吗?”
“……”他不做他语,另抽一张纸,更加工整地誊抄一遍,落款之前空下两行,将笔塞在她手上,“好好写。”
“喔。”她乖乖地抽回手去,交叠在腹部,睫毛轻颤。
凌妙妙抿抿嘴唇:“好好道歉。”
他的手覆盖在她手背上,握住了她的手,“休息一下,吃饭才会有精神。”
他不知她为何对道歉执念如此深沉,漫不经心地哄道,“我错了。”
“我不想睡觉。”她强撑着精神,玩他衣服上钉的几颗黑色玉珠。
她咬着牙,写得比刚才还潦草敷衍。
凌妙妙微眯眼睛,开始哈欠连天。这便是情蛊的副作用,一天到晚精神不济。少年将手伸到她背后,不顾她挣扎,将她拦腰抱起,安顿在床上。
“我恨子期。”
“那便不要了。”他眸漆黑润泽,半晌才抿唇,承诺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再抽一张纸。
“不要了。”她扬起下巴摇头。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如此耐心的时候,仿佛只要她不喊停,这个游戏就会无限循环下去。而他毫无怨言。
“……”他握住她的弯起的垂髻,征询地看着镜子,“再来一遍?”
笔给她,她都有些倦了,打了个哈欠:“先道歉。”
凌妙妙对着镜子审视辫子,满脸挑剔:“扎得比我还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