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闻序和吴助理都是大忙人,南婳可不好意思耽误别人的工作时间,只为送她回老家。
彼时的梁闻序刚从会议室出来,看到女孩的回复,他轻轻勾唇,随即搜了下桐市最近的气温,竟比京都还要低四五度,无奈只能叮嘱这姑娘多穿点衣服,别着凉。
南婳赶到养老院,终于在休息室内,在一群坐着小板凳正看新闻联播的老年人中看到奶奶那抹清瘦单薄的身影。
老太太骨架小,瘦骨嶙峋的,穿着漂漂亮亮的紫色碎花棉袄,虽满头银发,却干净利落,光是背影就格外好认,看得出这里的护工将她照顾得很好。
听孙院长说,每遇上下雪天,奶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平日里有多听话配合,下雪天就有多倔强固执,非要往出去跑,说是要找孙子。
旁人不知道,可南婳却十分清楚,奶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弟弟南屿丢失那天,桐市正是大雪天,路面铺满厚厚的一层积雪,走起路来很滑,路上车辆也少,六岁的南屿嚷嚷要吃冰糖葫芦,那时候街边并没有卖糖葫芦的商贩,于是奶奶便牵着南屿去两公里外的超市买,等她付完钱转身时,南屿已经不见。
奶奶在超市附近找了很久,却一直找不到人,只能安慰自己,六岁的小朋友应该是认得回家的路的,说不定南屿那孩子调皮,趁她不注意,已经偷偷跑回家了。
然而,家里并没有南屿的身影。
南婳练完琴回家,得知弟弟不见了,于是和奶奶到处寻找,两人饿着肚子,从天亮一直找到天黑,嗓子都喊得沙哑,筋疲力尽,却始终没有看见那抹小小的身影。
当天晚上,南婳便搀扶着外婆去警察局报警,遗憾的是,南屿丢失的那条街,因为年代久远,破旧不堪,并没有安装监控。
警方没有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只是安慰南婳和老太太,让她们先回家,等有消息了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们。
祖孙俩一直等一直等,老太太每天都会跑一趟距离家十公里外的警察局询问消息,每次去一待就是一整天,等到工作人员都下班,南婳上完课寻来,才能将她带回家。
除此之外,她还会去南屿走丢的那家超市,在门口一直站着,看到路过的小朋友,都会忍不住满怀期待地上前询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六岁的小男孩,白净清瘦,浓眉大眼的,就是不太乖,有点调皮。
看着路人摇头,老太太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然而这样超市警察局两头跑的生活,老太太一过就是七年,这七年,南屿也这样彻底消失在她们的生活中。
南婳站在休息室外,隔着眼前的玻璃,看着坐在里面奶奶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鼻尖涌起一阵酸涩。
七年的时间漫长又难熬,能磋磨掉一个老人的心智,也能让她长成大人。
跟院长打过招呼,南婳接奶奶回家。
老太太好几个月没见到孙女,一见到南婳开心的像个小孩,连忙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行李,准备跟她一起回家。
南婳轻笑,将保暖的帽子和围巾一一帮奶奶戴上,就像她小时候,奶奶带她时一样,耐心又细致。
老太太乖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问:“囡囡,你今天回家?明天上学怎么办?”
南婳拿起一旁的行李,牵住奶奶的手,温声道:“奶奶,我放寒假了,有很多时间陪您。”
老太太这才松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溢满笑意:“那就好,这段时间我总想你和小屿,也不知道小屿回家没。”
“他要是回来看不见我们,该着急了。”
南婳微微笑着,眼睫敛着黯淡清澈的瞳仁,并未应答,搀扶着奶奶一同坐上出租车回家。
老太太虽然有时候头脑不太清醒,但却不是典型的阿尔兹海默症,因为她一直认得南婳,知道她是自己的孙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知道她在哪里上学,从不会将她与别人混淆。
只是一提到南屿,老人家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一半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七年前,南屿还未丢失的日子-
回到家,几个月未住人的房子早已落了薄薄一层灰尘,老旧的家具磨损得有点褪色,洗得发白的窗帘还算干净,到处都是岁月的痕迹。
南婳简单打扫了遍卫生,见时间已经不早,于是照顾奶奶睡下。
老太太却不肯睡,颤颤巍巍地在每个房间穿梭,试图寻找南屿的身影,直到听南婳说,弟弟还在上学,老太太这才作罢,又转身去卧室,熟门熟路从衣柜中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装有毛线和棒针的袋子。
“可算是找到了,上回去养老院,把这袋子给忘了,我得赶过年前把这毛衣和帽子都织好。”
老太太一边念叨,一边拿出袋子里的东西坐在沙发上,低头捣鼓。
南婳将奶奶需要的老花镜递给她,这才注意到,老人家袋子里装着的,正是先前织到一半的毛衣和帽子。
奶奶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戴上老花眼镜,每一脚针线都显得十分吃力,可嘴上还在念叨着:“帽子是囡囡的,毛衣是小屿的。”
老人手中那件织到一半的蓝色毛衣,尺寸还是六岁小朋友大小的。
南婳看着手忙脚乱的奶奶,还有她脸上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忽然间泪如雨下。
她咽了咽发紧刺痛的喉咙,努力将眼眶里的潮湿憋回去,轻轻抱住老人瘦骨嶙峋微微佝偻的身体,像小时候那样,脑袋枕着奶奶的肩膀,哽咽道:“小屿看到您织的新毛衣,肯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