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色虽伪装的好,眼神却极尽虚弱。
如若她带着他继续前行,往更下面的汤池而去,再将他推到池子里去。就凭他现下的体力,只怕立时就要沉了底。
然后她再洗一把脸,将面上伪装抹去,堂而皇之的溜出去,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
反正她解药也吃了,又未在事现场,等随喜事后问起,她就说她被水冲泡露了真脸,被五皇子赶了出去。如此,她既能不受萧定晔钳制,还能保得五福。
她身边的人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到了宽衣处便住了足,将脑袋抵在她肩上,极轻微的道:“莫耍花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希望你明白。”
两人这般拉拉扯扯间,前面的汤池里已有皇子催促:“五弟,快些来泡。大哥动作快,等汤池水浑浊了,我们可就要遭殃。”
众人一阵浪笑,猫儿再不能做小动作,只得站停,先将他外袍与长裤解去,留下底裤,瞧见他腹部的伤处虽伪装的好,在水雾中露不出明显破绽。然而若下了水……
她再往他腰间绑了条巾子,趁机道:“今日事成,你不能再用五福威胁我。”
萧定晔只微微抬了抬眼,并不答话。
她着急,一只手立刻按在他伤口处,强硬道:“兔子被惹急还咬人,你把我逼上死路,对你有何好处?”
他从她肩上抬起头,只冷冷“嗯”了一声,面上重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拥着她往汤池而去。
池水略烫。
水雾将众人的面目神情恰到好处的隐藏,却藏不住这一池水的春情。
猫儿终于理解,为何皇帝外出围猎,还要专程来一趟温泉别苑。
人和人之间的隔阂伪装,平日多由衣裳挥作用。现下众人皆坦诚相对,雾气为彼此保留了体面,却又暴露出一些平日看不到的信息。
果然是个君臣交心的好法子。
此时五位皇子泡在同一个池子里,说着男人之间的话,分享着兄弟手足情谊。和谐的仿似同一个娘生。
等过了这最初的体面,众人或闭目享受着宫娥轻重适度的搓洗按摩,或已拥着宫娥说起了滥情话,渐渐露了丑态。
猫儿手持巾子,一边往萧定晔身上擦拭,一边想着他方才给她的回答。
他只是“嗯”了一声,这个嗯字根本就没有表达出太多信息。是说他自此再不威胁她呢?还是说他自此再不用五福威胁她,用另一个人来威胁她?
她见旁人的注意力皆放在搓澡宫娥身上,不由靠过去,面上挤出些笑脸,装作同萧定晔调情的模样,附在他耳畔悄声道:
“我们虽地位不同,可也算同龄人,彼此沟通没代沟,说什么就是什么,用不着打机锋。我就是个小宫娥,闹不出乱子,你就当我是个屁,将我放了,与你与我都好。”
他原本做出悠闲之色靠在池沿上,瞧见她的笑脸,立刻顺水推舟,将双臂一伸就圈住了她颈子,仿似猴急等不得的模样。
立刻有旁的皇子揶揄他:“我原本担心大哥弄脏了池子,未想到极可能是你。你多少留些体面,传出去话,父皇又打你板子。”
笑话完他,话头又放在了猫儿的身段上,竟越说越不像话。
他身子忽的一转,将猫儿转去池沿,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她,做出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引得旁的皇子又是一阵调笑。
他此时却在她耳边悄声道:“悄悄看泰王,他什么表情?”
猫儿不由向萧正望过去。
他是场上唯一一个没有抱宫娥的皇子,只含笑听着几位皇子胡言乱语,并不搭话,偶尔伸手端一盏番邦进贡的葡萄酒浅酌,目光迷离,仿佛谁都没看,又仿佛将众相尽收眼底。
猫儿悄声道:“正人君子的表情。”
他默了一默,道:“看他手,他右手什么动作?”
她略略扶着他腰定住身子,将下巴架在他肩膀上,眯着眼瞧去。
雾气氤氲下,萧正右手架在池沿上,两根手指无意识的相弹,再要细看,却无论如何看不清楚。
她悄悄道:“右手指尖上仿似捏了个什么东西,手指不停弹动……哒哒,哒哒哒,极有节奏。”
他立刻明白三哥是在向外传讯,心中一急,脑袋被池水蒸的越渐迷糊,身子在水中已有些晃荡。
猫儿下意识往他腹间伤处望去,池水碧绿,根本看不透池水。
她一只手缓缓下移,落到他腹上摸了一把,握紧手心。待到了水面上,伸开手掌,心里倏地一紧。
血,血丝只在手掌中待了一息,便被池水一冲而散。
猫儿看着他的脸。
妆容斑驳,在水蒸汽的作用下,他面上妆粉已脱落近六成,原本的好气色荡然无存。只有口红,因为里面含了蜂蜡和生油,还有些许色彩残存在唇上,反倒映衬的他的面色更苍白。
她脑中立时想起随喜的话:“这一趟出来,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一损俱损。殿下若露了马脚,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她试图在水下拧开粉底盖、蘸取粉底趁人不备为他遮掩面色。然而温泉水滑腻,她竟一点都打不开粉底盖。
她一急,立刻紧紧贴着他身子,试图压住他腹间伤口,降低出血的度。
她能感到他已没有一丝儿力气。
他将所有的伪装都聚集在他的双臂上,用紧紧搂着她的方式,试图不倒进池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