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周瑛和房东说过,她还要继续租这里的房子。房东听了当然是感激万分,这间屋子生了两次命案,若是周瑛搬走,至少得空个把年等风头过去了才能找到的租客。
房东念及她是个学生,房租直接减了三分之二,还有租五个月送一个月的优惠。
到学校报道那天本该是个艳阳天,可等周瑛拖着行李箱下了公交车后,天色却突然阴沉下来,接着天空中游走过几条蓝紫色的闪电,然后是沉闷的雷声。
周瑛感受到有雨点打在她的脸上,连忙闷头找伞。岂料头顶已经有人为她撑起了一把红色的大伞,周瑛回头,看到撑伞的人是谁后,惊喜地叫出声:“院长!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你。”周舒林笑呵呵地看着她,“虽然昨晚也通过电话了,但我还是放不下心。”
周舒林穿了件带碎花的衬衫,不但很干净,脚上穿的黑皮鞋也擦得亮堂,看得出是特意准备过的。
“大包小包的拿着很重吧,把肩膀上背的大包给我,我帮你背着。”周舒林对周瑛说。
“不用,你帮我撑着伞就好,这些东西我能自己拿。”周舒林的年纪大了,脊背倒是直挺,可身材太瘦小。周瑛觉得自己肩上的背包要是往她肩上一压,会把她压倒。
时间真是神奇。
明明小时候,院长在她的心目中高大又能干,现在却成了皱巴巴的小老太太。
周舒林没拗过周瑛,最后只负责了撑伞的工作,索性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为两人的行进带来太大的阻碍。
周舒林陪着她办好报名手续,陪她去寝室放行李,布置床铺,最后又去食堂吃了顿饭。
周瑛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忙活,中午也就吃了点面包充饥,所以吃饭吃的特别香,猛刨了几口饭后抬起头来看见周舒林没动筷子,只是微笑着看她。
周瑛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院长,你不吃吗?”
“吃,当然吃。”周舒林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夹了点青菜,“和年轻人在一起就是好啊,吃饭都感觉香。”
周瑛嘿嘿笑了两声继续低头夹菜。
“我还记得你三四岁的时候比现在要沉默,也没现在能吃,午饭时间总喜欢抱着个碗站在门口往外看。”倘若问小周瑛在看什么,她总会回答在等妈妈。
周舒林觉得奇怪,周瑛被遗弃在孤儿院的门口时才几个月大,按理来说完全没有对妈妈的印象才对,可她却总说在等妈妈,还能准确描述出妈妈的长相。
这样的情况直到她长到十岁才没有再出现过,也正是因为她小时候有点神叨叨的气质,没有家庭愿意领养她。周瑛也顺势成为了留在周舒林身边最久的一个孩子,还很争气地考上了大学。
周舒林从兜里翻出几张钱,想塞给她,但遭到了周瑛的严肃拒绝:“做什么呢?我都还没给你钱,你倒是给我倒贴了。”
“倒贴这个词哪里是这么用的,快拿着,别让其他人看笑话了。”周舒林不容拒绝地把钱塞到她手里。
两人刚才推来阻去的声响确实吸引到了周边不少视线,周瑛只好把这皱巴巴的几张钱收下,心里酸:“你又没有多少钱,给我干什么啊,我打工挣钱了的。”
“你有钱是你的事,我乐意给是我的事。更何况刚开学时是最费钱的时候,我还不了解你吗?扣扣搜搜的。”周舒林反驳完,继续去掏兜,最后掏出一个小红盒子,推到周瑛面前,“这个东西我早该给你了,但是怕你保存不好所以一直没给。”
周瑛满脸问号。
周舒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
周瑛放下碗,迟疑地拿起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个金色的平安锁,正反面各刻着一个“瑛”字。
“你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时脖子上就挂着这个东西,当时照顾你们的员工里有个人手脚不太干净,这东西是被她偷了打算拿去倒卖,幸亏在倒卖之前被我给抓到了。拿回来后我想等你长大一点再还给你,可是杂事缠身,你表现的又很抗拒亲人方面的话题,所以我一直等到今天。”
周舒林看周瑛神色微怔,又压低声音补充:“这个平安锁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掉色,我昨天特意拿到珠宝店里找人问过,对方说这锁是用纯金造的,可值钱了。”
听了周舒林的话,周瑛越不明白了,既然她的父母都舍得用金子打个平安锁给她戴,为什么会狠心地把她抛弃在孤儿院门口?
“周瑛,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的父母把你遗弃可能是出于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周舒林轻声说。
周瑛把平安锁放回盒子,“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我这里抛弃就是原罪,就算他们回来找我,我也绝对不会承认他们是我的父母。”
她的语气之决绝,没有任何劝解的余地。
吃完饭后,周瑛陪着周舒林在大学里散了会儿步,最后送她坐上回孤儿院的短途车。
“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直接电话联系我就好。”离开前,周舒林这般对她说。
周瑛点头。
但她们双方都明白,今后的交集只能是越来越少。
周瑛望着车逐渐远去,周舒林坐在短途车的最后一排,贴在窗玻璃上看着周瑛,作无声的告别。
周瑛小时候觉得自己不幸运,父母不要她,领养人不喜欢她,总是在领养她几天后就前来“退货”,说她这个孩子很奇怪。现在她觉得自己又太幸运了,能遇到周舒林这样的院长,能平安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