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沐杨像一只笨笨的小棕熊,敞开腿坐着,笑咪咪道:“我不来你们俩又吵起来了怎么办?”
“我们早就不吵了。”萧席蹲在他腿边,一下一下揉搓他的脚踝;
孕八个月,他的浮肿越来越严重。
“嘿嘿。”喻沐杨小口嘬着蜂蜜水;半小时后,萧席母子又开始拌起嘴来。
每天给喻沐杨按摩完毕,萧席也会给乾蕾也按一按,后者通常不太买账,但内心是感动的。
乾蕾属于比较难伺候的类型,护工的身上不能有味儿,动作不能太粗鲁,说话声音不可以很大,但她逐渐耳背,说话声也不能太小。
面试了小半个月,萧席天天念叨着再这么面下去,她都该能自如活动了,一位中年Beta男性成功通过了层层筛选,顺利到岗。
周叔动作麻利,人也很有耐心,在他的照料下,乾蕾的脸上很快就有了光泽,让喻沐杨和萧席赞叹不已。
那天乾蕾招呼儿子儿媳去她那儿吃饭。收到信息的时候,喻沐杨瞪着眼睛,反复跟萧席确认,“妈是让咱们俩去她家吃饭吧?”,“妈真的变了好多,之前每次过去她都嫌麻烦。”
他们俩进门的时候,乾蕾留在厨房切菜,周叔来给他们开门,招呼他们在沙上坐一会儿,又小跑进厨房打点晚餐。
萧席扶着喻沐杨凑近点儿看,乾蕾皱着眉头,动作生疏地落刀,忽而侧目,谨慎地问:“这样对吗?”
周叔回过头,“嗯,但是还得再切得薄一点。”
“有多薄?精确到厘米。”乾蕾板着脸说。
周叔转回去,慢悠悠道:“就像昨天吃得时候一样薄,昨天一吃就说好吃,坚持要给你儿子做,现在可不能畏难啊。”
“谁畏难了,我就是想严谨一点。”乾蕾微恼,晃了晃脖子和手臂,低头继续切菜。
周叔关了火,从案板上抓了一把葱花撒进去,“你就是紧张,好不容易把你儿子叫过来了,你怕他嫌你做菜不好吃。”
乾蕾没说话了,将丝瓜剁得哐哐响,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喻沐杨若有所思,“原来妈是想给你做菜啊?”
“嗯,”萧席也不敢确定,“我妈真的变了好多啊。”
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好多从前放不下的执念也都渐渐看淡了。
她忽然觉得培养一个优秀的孩子也没有那么重要,或者说,判断优秀与否其实有很多标准。
从前她讨厌萧席的优柔寡断,但那恰恰反应出这孩子骨子里的温柔与慈悲,做下决定之前,除了自身的利益,也会为了别人的感受而反复斟酌。
她讨厌喻沐杨的黑皮肤与偶尔呆呆的样子,那样的人看上去就很好欺负,不自信,所以常常任人拿捏;可喻沐杨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把她自欺欺人的遮羞布摘掉,告诉她,她就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她无法孑然一身,因为她早就牵绊了这世间太多。
喻沐杨说“都是你欠他的”,乾蕾突然被点醒,是了,这个就是她跟这个世界形成的羁绊。欠儿子的也好,欠学生的也好,甚至是她欠她自己的,让她不能坦坦荡荡地潇洒离世,她要先把这份债还完。
想是这么想,可乾蕾的厨艺简直是索命级别的。菜一上桌,萧席迫不及待地放嘴里尝了一块儿,然后悄悄告诉喻沐杨,绝对不要碰。
最后只有周叔认真地尝了,笑着咽下,然后说:“比起昨天有很大的进步,至少没有炒糊。”
换以前乾蕾早就起身气急败坏地走了,可现在她腿脚不方便,留给轮椅的通道被萧席占了,她也只能面色阴沉地枯坐着。
吃好了饭,萧席在厨房刷碗,顺便跟周叔跟进乾蕾的复健进度。
喻沐杨则被乾蕾叫进了卧室。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不知道你自己做了没有。”乾蕾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一册厚厚的影集。
喻沐杨双手接过,摊在自己的肚子上看,“这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