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奕再度把目光投向远处,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泪流满面,他才小声道:“现在来吧,里面太冷了。”
严琛:“……好。”
安奕被带回澜山别墅休养,其他事全由严琛倾力去办。
直到五天后,安奕瘸着腿,一身素黑,去送安雅最后一程。
安雅遗容被整理得干净漂亮,身穿和他约定好出院时要穿的那条裙子,安静地躺在冰棺里,被鲜花簇拥着,就像回到了没生病之前的模样。
火化前,安奕把那张她带进移植仓的合照放在了她手中,什么话也没再说。
他带来一个指节长的细小玻璃瓶,盛了安雅的一点骨灰贴身放好。
然后他捧着骨灰盒,将妹妹亲手埋葬在父母的墓碑旁。
安奕低头跪在碑前,背影伶仃。
严琛站在远处树下抽了根烟,待身上的烟味散掉,他过去把人扶了起来:“走吧,你的膝盖还没好。”
安奕跟他上了车,等车子驶出一段路后,他突然说:“前面左转。”
严琛侧头看他一眼。
安奕说:“去风嘉园。”
风嘉园是早些年厦川本地开商打造的洋房小区,景观设计用现代的眼光看已经有些落后,绕过中庭的喷泉泳池,有一栋墙漆斑驳的二层小洋楼,便是安奕以前的家。
这栋房子当年被抵给债主还债,后来债主犯事,房子又被法院查封拍卖,也不知道现在归属什么人。
安奕隔着栏杆向院子里看去。
花园久久未经打理,安雅小时候曾蹒跚学步的草坪早已荒废。
门廊上外公经常坐着晒太阳的铁艺长椅也早就锈迹斑斑。
只有那棵母亲带着他一起打理过枝丫的小石榴树,还半死不活地伫立在冬日的寒风中。
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到原来了。
安奕收回目光,转身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车上。
严琛动车子,问他:“想不想去兜风?或者出去转转,国外怎么样?我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过冬。”
安奕摇摇头,他哪里都不想去。
严琛又问:“那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你最近都瘦了,要好好补补。”
安奕干脆闭上眼,一点回应也不再给。
严琛暗自吸口气,握紧方向盘又松开,把车子直接开回澜山别墅。
下车后,安奕不让他扶,一瘸一拐地独自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严琛特意把老宅里给他妈做养生餐的营养师叫过来,一天三顿换着花样给安奕做饭,但每次安奕只吃两口便说饱了,然后继续回房间待着。
严琛耐着性子陪他,想尽办法哄他出去散心,但安奕反应始终淡淡的。
不是他故意和严琛作对,而是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以前他一个人忙碌奔波,为了还债、为了妈妈看病,为了拉扯安雅长大……他总有一根弦紧绷着,从不知道疲倦。可现在,安雅没了,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断掉,他的生活也彻底停摆。
还忙碌什么呢,还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他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安雅离开的那天,好像将他的灵魂一并带离了身体,他现在飘在空中、雨中,茫茫然没有任何支点,风吹他到哪他就去哪。
永远回不了家,落不了地,见不到想见的人。
安奕内心裂出一个巨大的、难以填补的空洞。
他试图用酒精浇灌,可都变成眼泪流了出来。
他又尝试用药物修补,但林誉明盯他盯得很紧,那些处方药他根本拿不到足够的剂量。
过了几天,严琛给他搬来一个不太大的纸箱。
里面装着的都是安雅住院期间留在身边的一些常用品,其中有一本笔记,是安奕常见她写写画画的本子。
笔记本已用了大半,纸张有些褶皱,其中有不少内页还洇着泪痕。
安奕颤抖着翻开,几张夹在本子里的照片就掉了出来,大多数都是他们兄妹两个的合影,其中几张严琛也在,除了照片之外,还有一张折好的便签,上面是他的字迹。
本人承诺要陪安雅看大海、爬雪山、去草原骑马,绝不悔诺。
——安奕亲笔
安奕一下哭出声来。
他的承诺还在,可当初心心念念要他写字条当凭据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安奕把字条收好,一页页翻开安雅写下的东西。
她的痛苦、她的坚强、她的恐惧、她的憧憬……一字一句,都在扎安奕的心。尤其是到生命弥留之际,原本娟秀的字体已变得晦涩难辨,每一次落笔都能看得出她当时的艰难。
她写道:好想死,可哥哥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