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舒若深吸一口?氣,語氣略微不耐,「郎君究竟要做什麼?」
崔成德見妹妹看向自己時防備的姿態,唇角泛苦,心痛不已?,「我只求你和我去尋個能詳談的地方,聽我說完以後,你會明?白的。」
行雪憂慮的看向崔舒若,顯然是不贊同的,「娘子……」
可崔舒若卻應下了?,她看了?眼周遭,指著?不遠處的一家?茶肆,「那便去裡面,我倒要聽聽你想說什麼。」
在崔成德大喜過望時,崔舒若卻又吩咐另一個小婢女,叮囑她回齊國公府報信,免得阿姐以為她走失了?。
雖然崔舒若沒明?說,可她不時望向自己時警惕的目光,讓崔成德清楚了?她叫婢女回齊國公府的另一層用意。
是為了?防他。
故而才叫婢女回去尋家?人。
這?個認知,叫崔成德心中郁痛。
但他依舊懷有一絲僥倖,也?許等他和崔舒若說清楚,她就能回想起一切,也?像依賴齊國公府的家?人們一樣?,依戀著?自己。
然而等到真的在茶肆落座時,崔成德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明?明?往日裡他極善辯,清談起來,很?少?有人能比得過他。
僵持半晌,在崔舒若的目光中,他叫來茶博士,要了?餺飥,將其加入茶湯,慢慢煮著?。
崔舒若已?經許久沒見到這?般可怕的食物了?,她不喜茶湯,在齊國公府偶爾喝,或是招待客人,一來二去也?沒有那麼厭惡,但絕對是接受不了?已?經在裡頭加了?蔥、姜、花椒的情況下,還往裡頭放食物煮。
雖然那是很?常見的。
可知道她不喜歡,婢女們從來不會如此準備,就連趙平娘和趙巍衡在招待她時,大多也?是上些漿飲,酸甜可口?。
所以在崔成德如此做了?以後,崔舒若選擇忽略碗裡的東西,微笑著?道:「郎君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崔成德怔怔的望著?她出神,明?明?眼前人是他的妹妹,可對他卻不再如往昔依戀了?。
他失神的道:「你不叫崔舒若,你叫崔神佑,是我的親妹妹,博陵崔氏家?主嫡女,身份尊貴。」
崔舒若臉上沒什麼震驚的神情,仿佛博陵崔氏不值一提。崔成德不懂她為何?如此,崔舒若卻道:「我當初被救下時,穿戴不俗,衣裙為綾羅所制,旁人揣測應是出身貴胄。」
她說的如此平靜,仿佛對博陵崔氏沒什麼驚訝,崔成德不由?得道:「齊國公府雖富庶,可畢竟是依託皇后一族興起,怎比得上崔氏數百年榮華,崔氏女在建康更是出身尊貴,王公貴族趨之?若鶩。
一女難求。
你……不覺欣喜麼?」
崔舒若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她彎著?眼睛,明?明?那麼美麗動人,說話的語氣也?輕輕的,卻能叫人聽出不屑。
「欣喜什麼?被人趨之?若鶩,被王公貴族難求嗎?」崔舒若的笑容愈發深,「這?也?值得欣喜?」
她沒有說出口?的話,是女子的尊貴,女子的價值,難不成是被權貴被男子渴求戀慕嗎?
真正值得驕傲的,當如趙平娘那樣?,武藝高?強,軍營男子雖多,可未必有幾?人能打得贏她。或是像齊國公提到的那位羅良郡主諸明?月,打得嶺南百族心服口?服,奉她為。
這?才是值得驕傲的身份。
崔成德見崔舒若對崔家?的地位不感興,只好換個話頭。
「你幼時被送回本家?老宅,我唯有祭祖回鄉時才能見到你,每一回見你,你都會長高?許多。我回去時,你總是滿眼欣喜,對我說,『兄長,你來啦,神佑好想你』。這?話我從你四五歲一直聽到十三歲。
我親眼見著?你從牙牙學語長成亭亭玉立的小娘子。神佑,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崔舒若冷靜的看著?他,臉上的笑意消失,「我不記得,一點兒也?不記得。」
她沒有一絲一毫對失散親人的眷戀,仿佛說的是陌生人。
崔成德甚至萌生出一個念頭,是不是齊國公府的人蠱惑了?她,可他也?清楚,哪有什麼蠱惑呢,他們在認下崔舒若的時候,甚至不清楚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究竟是良籍還是賤籍,可依舊毫不猶豫的認她為女。
他派出打探的人,上報的全是齊國公府的人對崔舒若的好。
若非崔舒若的家?人始終找不到,未能徵得同意,否則他們早就讓崔舒若入族譜了?。
能做到此種地步,即便崔成德想挑刺,也?清楚他們對待崔舒若只有好沒有壞。尤其是和崔家?一比,崔家?是清貴,是百年世家?沒錯,可對她絕對說不上好。
崔成德沉默一瞬,他還是想勸她,於是繼續道:「我記得你最喜歡甜食,尤其是單籠金乳酥,但你那時候年紀小,傅母怕你不消食,不許你多吃,每日只能用稚兒拳頭大小的一個。有一回你聽到下人說我們要回來,想留給我嘗嘗,背著?傅母把自己的單籠金乳酥都藏了?起來。
結果我們路上出了?差錯,晚了?兩日才回來,等你眼巴巴送到我手上時,前面攢的都已?經壞了?,急得你直哭。」
他回想的時候,面帶笑意,好似在感懷妹妹對自己的依戀。
可崔舒若聽在耳里,卻替原主生出悲憤怨念。她幾?乎可以想到一個從不被期待的小姑娘,是怎樣?期待自己唯一的兄長,想要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留給他,可最後等來等去,東西壞了?不能吃了?,她該有多失望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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