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凤灵岳一脸无奈,压了压火气,“能正常跑吗?”
夏弦月指着他,“骗子!你昨天说我跟你学了那功夫,你便好好跑一天!”
施即休这才来了点精神,“我可没骗你,不就耽误了你半个时辰吗?我今天一定给你跑回来!”说着一打马,飞奔起来。
晚上仍然抓着夏弦月练功,把夏弦月折腾得小小年纪就要油尽灯枯,施即休仍然不满意,怪他这些年疏忽了功夫,好些东西又要从头开始教,连打带骂,到了白天,就又犯浑,找各种理由跑不快,一旦弦月开始责备他,他又狂一样弥补,要赶上当日的路程,便一气跑到半夜,半夜到了客栈又不让弦月休息,到了第三天晚上,弦月终于忍不下去了,给凤灵岳留了个条子,先走了,会在前方给他们留消息。
弦月走后,凤灵岳也不理施即休了,只顾着自己跑,无论施即休怎么卖弄都不理他,始终冷着个脸,路过奉符县城,天还早,施即休耍赖,说什么也不肯走,说连着走了好几日,累了,要歇。凤灵岳拗不过他,索性不管他,自己一个人打马穿城而过,又跑了快两个时辰,沿途竟然再没有合适的街镇能歇脚,天这时候飘飘洒洒地开始下雪,雪花大片,没有风,安静地下。
快十五了,皓月当空,天地皎洁,竟让人心里能平静。
凤灵岳有点饿了,可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硬撑着往前赶,忽闻背后马蹄声响起,她往路边靠了靠,回头看,是施即休,青绿色的衣袍,墨绿色的大氅,翻飞着从洁白的天地间劈出一条缝,策马而来,到凤灵岳身边,吁地一声叫停了马,那马扬起前蹄又落下,嘴里吐着热气,嘶鸣着。
即休说,“你跑得可真快,愣是让我追了这么久,饼都要凉了!”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来,凤岳道了谢接过来,“没凉透,还温呢。”
这温柔的夜光月色,好像不合适暴躁,只该顺应天地,温和对待眼前人。
他们不再策马,让马儿自个儿在路上晃悠,凤灵岳打开那纸包,咧嘴笑了,“肉馅的。”
就着雪吃了会饼,肚肠里暖和起来,施即休今夜难得的安静,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即休又解下来搭在马背上两个水囊,递给凤灵岳一个,“我还打了水,喝点吧。”
凤灵岳拔开了水囊的塞子,凑近嘴边,却没喝,转过头望着施即休,脸上憋不住的笑,“你打的是酒,不是水。”
即休一惊,拔开自己的水囊,一股浓香的酒气扑面而来,兀自生气,“嘿,我说怎么这么贵!”
“酒也行。”凤灵岳说了就干了一口,北方的酒,有点辛辣,但是醇香萦绕齿间,很暖,“你也喝点吧,暖暖身。”
即休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可不能喝!喝了会……狂!”即休做了个鬼脸。
“怎么狂?”凤灵岳笑着问。
“大概会……杀人吧。”
“你杀过?”
“什么话!”即休有点激动,“我杀人无数!”
凤灵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挑衅问,“你喝过吗?我怀疑你从来没喝过。”
“喝过一口,杀没杀人不知道,自己差点死了。”
“我不信。”
“当真呀!老秦说的。”
“那你喝一口,我就告诉你我怎么不是相府小姐了。”凤灵岳突然感觉有了意趣。
即休低着眼盯着那一囊酒,思索这个买卖做不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划算,我喝一口,你得把这几年的事都告诉我。”然后抬头盯着凤灵岳。
凤灵岳说,“好!你问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但是你也得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即休眼神也不退让,“好!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为什么追杀我,那你要告诉我实话,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山洞里生的事情。”
凤灵岳突然靠近,“你说了好几次山洞,到底生了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这个得你告诉我。”
施即休抿了抿嘴唇,“这个……这个得喝了酒才能说!”
凤灵岳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挑衅似地盯着即休,施即休仿佛暗自下了决心,闷头也喝了一大口,喷出去一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许久,凤灵岳眼见着他从头脸到细长的指尖,都红了起来,仿佛皮都变薄了,那眼更是红得让人想入非非。
即休伸出颤抖的手指给凤灵岳看,“你看,我这可是真心求教了。”
凤灵岳也惊了,心里有点怕,问他,“可还……清醒?”
“大约还能顶一顶。”但是红色不退,笼罩着整个人。
可能是那夜色好,月温柔,满天的碎星星,映得天地安详,可能是那马蹄声敲在了孤独的人心上,阵阵回响,也可能是施即休的红眼太让人迷蒙沉醉,凤灵岳从那三招问他,“那天你教了我三招之后去哪了?就再也没见过你,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很恐怖,爹爹三天两头的火,大哥哥倒是老实了很多,不敢去惹爹爹生气。”
即休突然想起那天在山洞里,凤灵岳醒来第一句话就问他,去哪了。难道这个事情,她还一直放在心头吗?
凤灵岳讲她和师父那班布到处流浪的五年,中间只回去过太师府三两次,直到那班布在高昌出了事,她回到汴梁,又讲如何与成峰相遇,杀了霍义王,如何退了李侍郎家和赵翰林家公子的亲,变成了汴京城人人唾弃之人,讲了曲探花、朱敞,以及如何解救了秦书生。
凤灵岳的声音像埋在水里,被石头坠着,低低沉沉的,她情绪无甚波澜,却听得施即休胸口闷。施即休不知道,真正沉的,并不是他离开之后这些年的事,而是在他离开之前,只不过,凤灵岳好像忘了那一段。
讲完的时候,施即休身上的红色都退得差不多了,一个没拦住,他又喝了一口,辣得龇牙咧嘴,但是没喷,全咽下去了,眼珠立马又红了。
凤灵岳说,“那你呢?”
施即休这几年就乏善可陈,他去哪了?哪也没去,就在蝴蝶谷,和秦书生厮混。
灵岳问,“怎么认识的秦书生?”
“你不知道,那天我教你三招的时候,老秦也在丞相府里。”
“哦?这倒是从未听说。他在那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