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郎看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那不是有个姐姐站在坡顶上!”
即休似是不信,“认识么?”
十郎摇头。
即休猛地撂下笔,“十郎自己玩吧!”撒腿就往坡顶上跑,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一边跑一边喊,“小七!小七!是你吗?”
等跑到坡顶上了,那人影还不散,心里却疑惑着,这怎可能?心脏通通地跳着,站到凤灵岳面前,眉眼都要挤到一起了,“小七,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要死了吧!”
凤灵岳一见他这疯癫模样,顿生烦恼,故意拉着脸不笑,“我来了你怎么就要死了?”
“嗐,我前几天乌鸦嘴,说要是你来看我,死了也值!”
凤灵岳在心里憋着笑不让他看出来,只说了一句,“幼稚!”
施即休再上前两步,“快说说,是不是专程来找我的?”
凤灵岳冷哼一声,“找你干嘛?是第三庄季家的千金来找秦大哥,我一路护送过来——”,怎料话还没说完,即休全身突然紧绷起来,一把拉住凤灵岳拽到自己身后,差点把人耸倒了,凤灵岳吓了一跳,只听即休暴喝一声,“什么人?出来!”
即休的身体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就在不远处,有一个高手盯着他们,身后凤灵岳赶紧把手臂挣脱出来,“施即休!又什么疯!那是我二师父!”
墨良辰在远处闪了身,朝着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又往别处去了,即休这才松懈下来,“你从哪里找到这么厉害的师父?”施即休那一日在烟霞,只顾着打架,根本不记得墨良辰。
凤灵岳从即休身后出来,开始往坡下走,施即休这个人,想跟他好好说两句话都不成,一惊一乍,而且不能给他一个好脸色,特别容易蹬鼻子上脸,凤灵岳假装不快,“你管我哪里找的。”
即休像个毛毛虫似的跟着,“你要学功夫,我教你呀,找那老头干什么?”
凤灵岳闭紧了嘴唇,知道要再说下去,即休嘴里不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索性不答。
下了坡,迎上了墨良辰和小玖,一齐往秦书生那边走去,进了屋,天色昏暗,那俩人坐在朦胧的暮色中,气氛有些古怪,见这些人进来,季小姐说,“墨师傅,灵岳,我和秦叔叔已经谈好了,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辛苦两位,我们这就返程吧。”
秦书生坐在椅子里十分难受,不是他赶人走的么,这会儿听了人家说要走的话,心里又难过。
施即休第一个不干了,“不是刚来吗?怎么这就要走呢?好歹……”即休委屈的眼神望着凤灵岳,“好歹留一宿……说说话也行啊……”
巡逻的祥娃突然跑进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祥娃神色慌张,“秦大哥,来人了!”
众人全都望向祥娃,秦书生腾地站起来,“什么人!”
还不等祥娃回话,屋里铺进来黑漆漆的一群人。
秦书生赶紧上前两步,握住来人的手,叫了声,“老季!”
那季白眉一张圆脸扭曲着,可见是一路带着气愤奔波而来。
原来季长留回去之后,说没在蝴蝶谷找到季长安,季白眉不信,派人继续四处寻找,自己在庄子里坐不住,生意也没心思料理,一应全丢给长媳,自己带了人,亲自往蝴蝶谷来,这一进来倒是好,抓了个现行。
季白眉挣脱秦书生的手掌,眼里神色阴郁,往季长安跟前来,季长安慌张站起,叫了声,“爹爹!”
季白眉脸上像有一把火在燎着眉毛,眉尾翻翘,举起手掌二话没说,一个介天响的巴掌落在了季长安脸上,季小姐身娇体弱哪受过这个?被打倒在地,头砰地一声磕在一旁的案几角上,残阳映照下,季小姐只剩下一个剪影,脸上留下一行水渍,汇集到下巴上,滴落在地,不知是血还是泪。
季白眉一声暴喝,“你还要不要脸!”
季小姐伏在地上一声不吭,灵岳使劲摆脱即休的拉扯,走上来蹲在季长安身后,伸手撑住季长安的胳膊,才现她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
秦书生和墨良辰一并抢上前拉住季白眉,怕他再动手,俩人一起开口,墨良辰说,“有话好好说,怎么就知道打孩子!”
秦书生说,“老季!你不要冲动,我与长安已经说好——”
季白眉再一次挣脱秦书生的手掌,“说好什么?秦掌门!你没有当过父母的,你可知道我这心里是什么感觉?”季白眉紧着脸,手指戳向自己胸膛,“我心如刀割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心如刀割?”
秦书生一时语塞,他也曾心如刀割,但不是这么个割法,此刻他隐约有了一点感觉,老季的反应不过分,也只能承受着他的怒火。
季白眉在初临的夜幕中,一对眼白倒是十分明亮,声泪俱下,“那是我十几年日日夜夜捧在掌心的明珠!她竟然为了你,这么的糟蹋自己,她糟蹋的是我这老父亲的心啊!”
没人敢进来点灯,一群人就在模糊的暗影中,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暴露着各自的脆弱。
季白眉接着泣诉,“她娘走得早,我一个糙汉子又当爹又当妈,生怕她有一顿吃不好睡不香,怕婆子们伺候不好,日日亲自关照,我给她锦衣玉食,教她诗书礼仪,我怕她受一丁点的委屈,她倒好!她这样报答我!她要是看上个随便什么混小子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呀!秦神秀!”
季白眉哭得喘不上气,秦书生也只是能在一旁陪着愁苦,“老季……”。
季白眉在地上转着圈哭,哭着哭着又笑了,“这是天道报应吗?啊?是我自己引狼入室!我罪有应得……”
季白眉转过身,朝着秦书生叩,“秦老弟!当哥哥的今日求你!”季白眉说着竟然要给秦书生跪下去,却被秦书生一把拦住,满脸忧愁,“季兄有什么吩咐,秦书生无有不从,你只管讲!”
季白眉眉目恳切,“照理说秦老弟对第三庄的恩情,季某该永世铭记,他日若有所需,我老头就算用命报还也不为过,但眼下……今日我带走长安,往后我们姓季的,再不进你蝴蝶谷一步,你也别再去我第三庄,江湖行走,若有见面之日,我们姓季的先退避十里,你我就此,不复相见,恩断义绝!”
秦书生不知不觉就松开了扶住季白眉的手,季小姐也扭转过身,多少惊愕的目光汇集在他身上,秦书生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唐突的结局,望着季老兄那乞求的眼神,此一刻,他仿佛也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割。
秦书生别无选择,紧紧地抿着嘴唇,咬出一字,“好。”
秦书生背过身去,抬头望窗外松枝,在夜风下摇曳,强定着心神,“即休,掌灯,送客!”声音里一片死寂肃杀和绝望。
施即休悄咩咩地招招手,有人进来点上了几盏油灯,众人的表情都已经收拾好了,门口第三庄的人,分成两列,中间留出一条通道来,季白眉朝着秦书生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季长安身边,伸手拉她的手臂,“长安,起来,回家。”
季长安脸上泪刚刚干了,痕迹仍在,额头一点血迹,一旁凤灵岳用力扶起大小姐,眼看着季长安就要站好了,凤灵岳无意间对上了季白眉一眼,刹那间身如针刺一般,凤灵岳惊叫了一声,松开了季长安的手,急急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在了墙柱上,手里胡乱摸来了块景观石,朝着季白眉就扔了过去。
仿佛受到了巨大惊吓,在场众人全被这变故惊到了。
凤灵岳像是突然陷入癫狂,不管手里抓到什么东西,都疯狂地往季白眉身上扔,手边没东西了,便手脚挥舞着往季白眉扑过去,嘴里大喊,“杀了你!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