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什么,大步往外走,吕总管与褚毅紧随其后,褚氏众禁卫井然沉肃列在后面,径自向云天殿而去。
黄昏时分,落日余晖遍洒山河,像暗金色的画墨为一切事物泼洒出凄艳的光影。
阿朝一路御空到云天大殿前,远远就望见殿前的广场围满了人,掌门苍穆与十几位长老站在殿门前的九重玉阶上,满面怒容望着阶下。
阶下遥遥跪着两个人,是两个年轻男女。
男子着一身白衣,身材高大挺拔,神容俊美冷峻,略微低着头,腰间负一把同样雪白的刀,像一块无坚不摧的冷硬沉肃的巨石,背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在他旁边,是一个身着浅蓝留仙裙腰间悬薄剑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
秋水为神玉为骨,这样的词衡明朝常听有人来形容褚无咎,但实际上,形容蔚师姐也是半点差错没有的。
女子静静跪在那里,她容貌绝美,是一种完美无暇的美,让人一见几乎惊心动魄,她的面庞是美丽的,眼眸却是温柔的,在乾坤界这个到处追逐着功名利禄与修真长生、人人追逐各种欲念不休的地方,这样一双罕见的春水般温柔的眼眸,仿佛能涤洗过一切欲望和罪恶,让人感到由衷的慰藉。
一男一女并肩跪在那里,仿佛漫天光华都凝聚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哪怕就这么跪着,也不显半分狼狈,反而如日中正阳,熠熠发亮。
这就是昆仑双壁,昆仑掌门座下首徒霍肃、与次徒蔚韵婷。
阿朝落在地上,远远看见他们跪在那里,心里就是一酸。
五指有长短,有的长点有的短点,山门也是一样,有厉害的师兄姐,也有下面天资一般得过且过的快乐小师弟妹。
五根手指里,长手指是一眼就能看见,它们拿东西、做动作,保护最细小的小拇指。
霍肃与蔚韵婷对于昆仑来说,就是那两根长手指。
他们承载山门最厚重的期望、享有最风光的盛名,但也无时无刻不扛起责任,撑起昆仑的荣光,像一把日渐撑开的大伞,遮风挡雨,保护下面的师弟妹们无忧无虑的成长。
阿朝之前从没想过,有一日霍师兄和蔚师姐会跪在这里,受万众非议,被指指点点。
她心里沉甸甸的,心口像坠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阿朝怔怔望着他们,身后突然传来骚动声,她扭过头,看见褚氏众禁卫高大如坚壁的身影。
禁卫如屏障散开,褚无咎闲庭信步般走来,慢慢走来她身边,有些温柔地说:“阿朝,怎么走得这样快,你该等一等我。”
阿朝盯着他那张一在外面就恢复人模狗样的嘴脸,拳头都硬了。
可恶,真想给他一拳啊!
许多人向他们看来,空气凝固了半响,有人神色瞬间难看,像是下意识想骂什么,就被周围人赶紧捂住嘴:“快闭嘴吧,再怎样那也是褚氏,可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但人群中还是隐约有低低骂声“他怎么还有脸来昆仑”“妖魔走狗”
褚无咎泰然自若,神容清冷,高华从容。
褚氏禁卫井然有序隔开人群,为她们隔出一小块地方,阿朝看见那一双双怀疑或不忿或复杂的眼睛,他们都在望着她身边的人,偶尔有几道视线掠过她又很快自然地移开,是那种虽然看见了她、但因为她实在没什么意义,于是看没看见她都无甚差别。
衡明朝忽然有一点恍惚。
她是一个不太有出息的人,十几岁时候是这样,两百年后的现在也是这样。
两百年前,她们刚因为相思引定下婚契,褚无咎刚成为褚氏少主,那时她还没发现他的真面目,被这个狗贼虚假的美好嘴脸迷惑,是真的全心全意喜欢他、努力保护他,像傻子一样围着他团团转每天傻乎乎只想亲亲贴贴举高高。
但到两百多年后的现在,不知不觉,曾经偎在她怀里伤痕累累的少年长成深沉高大的参天大树,曾经满身血污的卑弱庶子已经长成风华绝代的褚氏少主、天下栋梁,而她站在他身边,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却已经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微不足道了。
衡明朝看向褚无咎,他站在那里,狐裘鹤袄,长身玉立,不见私底下的冷厉凉薄,如玉面庞神色温和淡淡,一点不像传言中以铁血手腕统御俗世五州的褚氏少主,一身出尘而清华,看不出半点杀伐烟火气。
阿朝虽然心里总骂他混蛋狗贼,但平心而说,她是有些佩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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