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挂起,灯火葳蕤,帝辇仪仗碾过一路惨白月色,缓缓停在白玉阶前。
所有人跪在殿前,深深低着头,不敢直视帝王宽大垂落的衣摆走过眼前。
帝王进殿,所有宫人站起来,开始无声无息忙碌,侍奉茶水、摆放奏折,阿朝端着汤盅走进内殿,殿后屏风那头的浴池中白雾般的热气已经逸散出来,帝王站在那里,微微阖着眼,内侍跪在地上轻手轻脚为其褪去厚重的冕服。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浓重的酒气和着异香,远远几乎让人呼吸不畅。
阿朝低着头,把汤盅放到旁边就要退出去,但一只手拦住她,吕总管用前所未有严厉的眼神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去为君王更衣。
阿朝使劲摇头,脑袋都像要摇掉,她低下头想跑,吕总管又拉住她,这次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充满恐惧。
阿朝感觉某种犹如实质的刺骨的视线落在背上,她第一次知道,冰冷的眼神也可以发烫,像滚了油的火钳烙印在皮肤上,被烫的皮骨从两边裂开,露出鲜红模糊的血肉。
阿朝僵硬地、慢慢地扭过头,帝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一线眼睫,偏过头看着她。
他没有说一个字,但那种居高而平静的姿态,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阿朝没有任何选择。
她低着头,艰难地慢慢走过去。
内侍退开让出路,阿朝走到他面前,抬起轻微颤抖的手,去解他满绣金纹的玄黑革带。
紧缚的革带松开,宽大的冕袍松敞,那些贵重威严的布料一层层坠到地上,鲛光摇曳照出一具穿着单衣的愈发清晰的盛年帝王躯体。
阿朝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她耳膜嗡嗡在响,太浓重的酒气与甜香让她的胃像被一只手攥住,那是一种海水般涌来的生物无法抵抗的惊惧,酸水从喉咙冲上喉头,她再忍不住痛苦地弯下腰去干呕,却在那一刻,她的腰被钢骨般的手掌生生箍住,她被提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攥压在他怀里。
许多条长满密密绒毛的东西,卷住她脚踝,像缠住猎物的蟒蛇,不紧不慢而残忍地吞噬住她,阿朝张开嘴,大口大口试图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但涌进来的只有那些无孔不入带毒般浑浊的气味。
帝王垂着眼,静静凝视她濒临崩溃的模样,过了不知多久,他冷冷笑了一下,终于大发慈悲地低下头,冰冷的唇舌轻慢贴向她张开的嘴唇,只是刚刚贴上,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呼吸,在求活的本。能下汲取存活下去的生息。
她的眼瞳茫然,泪水无意识地渗出来,帝王恍若未觉,慵懒地眯起眼,他的眼睛已经变成血一样妖的兽瞳,兽类的皮毛从尾椎沿着人类的脊骨生长,他微微侧头,鼻梁贴着她柔软苍白的脸颊,缓慢地摩挲。
她这凡人的躯体,只有一点最微不足道的稀薄的灵气,他不需用一点力,就能把她碾得粉碎。
他当然可以不动她,但他为什么要忍耐,她多愿意去死,她抢着去死,她早就死了,再被他弄死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
褚无咎冷冷地笑,眼中泛开一种癫狂快活的色彩,他抱着她,把她背对着按在巨大的铜镜上,狐尾巴一条条把她凶狠按在镜面,像钉住一只飞蛾的蜘蛛,他高大的身体紧压向她,在她耳边轻柔地低语:“多可怜,你还什么都没有尝过,别急,别急,在你死前,我都会给你。”
阿朝被按在铜镜,额头瞬间撞得青红,她脑子嗡嗡作响,神志却反而清醒。
他疯了,阿朝清晰地意识到,他疯魔了。
和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她不能死,李熙送她一条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不能浪费在这里。
她前所未有的清醒,前所未有的冷静。
“好疼…”她用从未有的细软声音,低低地啜泣:“陛下,我好疼。”
那几乎把她活活撕开的狐尾倏然停住,挂在她脚上。
身后紧紧压迫的躯体停在那里,只有他心口一下一下急促的起伏,吹过她耳边的滚烫呼吸,传递着仍然恐怖不定的气息。
阿朝忍着心悸,转过脸,轻轻亲他冰冷的唇角。
所有的宫人都早已退出去,诺大的殿堂,只有她呜咽的声音,铜镜倒映出她柔润的眼睛,和帝王妖异而恐怖的脸庞。
阿朝像看不见他森沉的脸色,怯软地、细密地一下一下吻他。
“陛下,您怎么了…”她的声音惶恐,真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少女,脆弱而依赖地低泣:“我好怕,您别这样,我害怕,陛下…陛下…”
他的心口起伏,那浑重而可怕的呼息,在她一声声低泣和绵软柔弱的依赖中终于渐渐变得缓和,他垂着眼,沉沉看着她。
好半响,他抬起手,慢慢抚摸她脸庞,手掌遮住她的脸,过了会儿,又松开,再遮住,如此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