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几人露出惊愕之色,苍穆皱眉,大步走进去。
他往日来沧川峰顶多是去正峰那边找大师兄议事,明朝是晚辈,又是小姑娘,因此苍穆没进过她这座小洞府。
他看着褚无咎熟悉地往前走,穿过水池、花园,面前是一座被毁了的小楼废墟,迎面只有孤零零一面墙,墙上画着几丛青竹,那本该清雅的颜色,却因为在斜落的昏光,显得黯淡寥落。
一颗珍珠大的珠子趴在墙边,看见苍穆几人来,心情复杂地轻轻晃动。
褚无咎手扶在墙上,缓缓用力,墙壁打开,苍穆几人顺着看去——
苍穆看见此生难忘的景象。
庞大的灵光与魔气扭曲厮杀,簌簌如雾寒气,笼在冰玉榻上的人身上。
苍穆清微几人呆呆看着那人影,清微猝然震惊大喊:“大师兄!”
那声音出口,才发现竟已哽咽嘶哑。
苍穆眼眶无知无觉泛红,他下意识想上前,却被一只手拦住。
他猛地扭头怒视,那年轻人以漠然平静的姿态站在旁边,目光望着结界中那道隐约的人影。
“衡明朝把他偷偷带回来,把他藏在这里。”褚无咎淡淡说:“他本早该死在仙魔战场,却被生生拖着活到现在,侵蚀的魔气与他自身的灵气厮杀不休,如果他最终吸收了灵气,他也许能活,如果魔气彻底占据他的灵智,他就会变成世上最大的魔。”
“这场厮杀,也许十年,也许百年,也许永远也不会真正决出胜败…这倒也没什么关系,衡明朝甚至不奢求他醒过来,她养着他、守着他有一口气,就觉得心里安定,他活过来、或者有一天彻底死了,也无碍大局——但如今不一样”
苍穆听见他用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语调:“血罗刹受了重伤,神智已近癫狂,他在不择手段地寻找衡玄衍的下落,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找来昆仑,等他到了这里,一一个昏沉而魔气缠身的衡玄衍,会是他最好的补品。”
苍穆思绪乱糟糟怔怔看着衡玄衍,听见那一句“补品”,有如冰水灌顶,悚然全身寒透,他想都没想到怒声大吼:“放肆!”
褚无咎神色丝毫未变,平静而无情地回视着他
“苍掌门,您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褚无咎温和说:“您更清楚,作为昆仑掌门,乾坤仙门之首座,这个时候,您有责任做出什么决定。”
旁边的清微长老倏然红了眼。
“你想我们杀了大师兄。”这个从来脾气最好的昆仑长老第一次勃然大怒,他厉声:“你以为这是谁,这是沧川剑尊!这是昆仑太上长老!是正道至尊!”
“他曾为乾坤苍生祭剑、战死仙魔战场!”清微长老哽咽:“他是明朝的师尊,是你的岳丈,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你小小年纪,怎么有这样狠的心肠……”
褚无咎没作无任何辩解,他的神色清冷温和,甚至毫无变化。
他当然有这样的心肠,衡玄衍早已是个不该活的人——是衡明朝不愿意死心,硬把他拖回来,费尽心思地藏着、守着,让他这么不死不活拖着。
这又有何意义,旧日的英雄霸主,就应该留在旧日里,痛快地死去,留下一片浩大英名,还好供人千古传扬称颂,远胜过今日不死不活躺在这里,浑浑噩噩、苟延残喘。
血罗刹早晚会死,衡玄衍又怎么不可以死。
褚无咎并不理会这些无关痛痒的埋怨,只看着苍掌门。
他冷眼看着这个迅速衰老而疲惫的中年男人嘴唇颤抖,深凹的眼窝闪动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和泪光,苍穆猛地闭上眼,像陷入激烈的挣扎。
褚无咎无动于衷,他在冥冥中以平静而居高临下的视角,已经判定这个男人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好半响,苍穆终于睁开眼。
他缓缓看向那结界中的人影,神色渐渐变得平静,有种孤注一掷的坚毅。
“掌门…”清微长老的声音几乎带着哭声,他哀求:“那是大师兄,那是大师兄……”
苍穆却缓缓说:“我知道。”
“清微,我是无能之人,师兄曾经祭剑为乾坤大地横扫劲敌,可我却守不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太平。”苍穆说:“我愧对师兄的期望,我愧为昆仑掌座、乾坤掌座。”
清微长老哽咽:“掌座,您怎么能说这话,这是天意,您已经尽力。”
苍穆摇头,嘶哑道:“先有天霜山,又有长阙宗,如今我们昆仑都被妖魔公然围困,我却无力带着山门反击,只能一再退让妥协,拖累满门清誉被人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