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大笔一挥,上下其手,联起手来将这1051石夏麦算到了南沟乡的头上,因为青阳县本就要补妖饷,所以南沟乡的人一时也没发现问题。就让他们糊里糊涂地每年多缴上1051石的夏麦。”
“如今是永安15年,南沟乡多缴了整整13年的夏麦,变得越发穷困起来,另外十二个乡镇的胥吏世家却是将六房职位传了13年,牢牢把控了县里的六房权柄。
就算有人发现了这夏麦的问题,他们相互推诿、敷衍塞责,也能将事情压下去。
而对代代知县来说,只要青阳县能够收齐妖饷,无所谓哪个村多交,哪个村少交,更不愿意为此得罪那十二个乡镇的乡绅乡宦、吏员、百姓。一旦这事情捅出来,南沟乡和其他十二个乡镇都会闹起来。”
听到这里,郝文的目光也亮了起来:“不满意就会闹,到时候稍加刺激就是一场民变。”
鼓动民变,对抗朝廷、赶走知县,这都是大汉朝地方豪右的基本操作了,郝文一听就想出了一堆方法。
就在这时,一旁的丁道霄却是皱了皱眉,一脸不以为意道:“楚齐光,你这套行不通的。”
他批判道:“那南沟乡不过一群刁民而已,就算有几个武生也不成气候。
一旦闹起来,何文彦直接带人镇压了那南沟乡,让他们继续负担多收的妖饷便是,难道这帮刁民还能闹得过何文彦堂堂一个武进士?
何况你也说了现在的六房书吏都出自那十二乡镇,何文彦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南沟乡去得罪其他十二个乡镇的乡绅乡宦、小民百姓。”
楚齐光直视丁道霄,一字字道:“多收的妖饷本该是全县负担,却被摊在了南沟乡的头上。何知县身为青阳父母官,不正应该均平赋役,以解民困吗?”
管家郝福来不耐烦道:“你没听见丁公子说的吗?区区一个南沟乡……”
“闭嘴。”郝文听了楚齐光最后一句话,却是笑了一声,直接骂道:“你个奴才懂个屁。”
郝福来愣神地看着郝文骂他,心里有气却又万万不敢发作出来,只能恨恨地瞪着楚齐光。
而郝文的这番话等于将一旁的丁道霄也骂了一遍,刺得丁道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郝文却是没察觉到这点,继续哈哈笑道:“均平赋役……这可是国策啊。何文彦搞丈量土地,就是为了均平赋役,不就是打着国策的虎皮?那妖饷均平全县,以解民困,这也是为了推行国策。”
郝文畅快道:“我们不但要号召百姓,还要书信给巡抚、巡按、布政司,要让何文彦赶紧去均平妖饷,为南沟乡百姓谋福。”
丁道霄面色一沉,他想要反对却挑不出其中的错处来。
一旦吴家、郝家师出有名,开始煽风点火,鼓动百姓,以那一千多石夏麦的妖饷均平为名,很容易就在县中闹大。
到时候只要再找几个带头人搞搞包围县衙、去巡抚衙门上个书、再去打一顿县衙差役……即刻便是一场民变。
朝中大臣对此肯定是法不责众,只会觉得何文彦没有能力,拿他来当替罪羊。
一旁的郝永泰听自己父亲这一番解释,也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一刻也有些佩服地望着楚齐光,心里想着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
郝文看向了丁道霄问道:“丁贤侄,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丁道霄脸色微微一僵,看向楚齐光笑道:“果然是好办法,何文彦不论怎么均平,十二个乡镇都会不满,他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
郝文拍拍楚齐光的肩膀,眉开眼笑道:“这一招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楚贤侄真是才思敏捷,哈哈哈哈。”
丁道霄静静地坐在一旁,像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楚齐光,眉宇之中似乎有一丝阴霾一闪而过。
郝文说道:“我这就和吴巍去说,让他先书信一封给灵州巡抚李沛谦,反应一下青阳县的这个情况,敦促何文彦一番,赶紧均平妖饷。”
如果说之前的吴家被束缚了手脚,那么现在将行为拔高到响应朝廷号召的地步,便能肆意发挥自己在朝中和县中的影响力了。
郝福来刚刚被郝文臭骂了一顿,此刻脸色发黑的站在一旁,看向楚齐光的眼中也充满了惊诧。
郝文越想越是振奋,招呼了一声便要带着小厮去一趟吴家,要快点把这个办法告诉吴巍。
走之前他让下人们置备一桌酒席,要郝永泰好好招呼丁道霄和楚齐光。
望着离去的郝文,丁道霄微微笑了笑,看向楚齐光说道:“你能从浩如烟寒的钱粮帐册之中看出这个漏洞,还真有几分才智。”
“过奖了。”楚齐光毫不退让地看着丁道霄,突然说道:“丁兄是不是不太支持吴家、郝家这番动作?”
丁道霄心中微微一惊,但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双眼死死盯着楚齐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