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殷九霄现在这幅瘦骨嶙峋的样子确实极有说服力。
他长叹一声,看向嵇远寒:“我在路上遇到了嵇兄,一见如故,说起这个愿望时,他道愿意陪我去完成。”
在嵇远寒看来,以前的殷九霄从不屑于说谎,现在却是妄语连篇,脸不红心不跳乃至侃侃而谈,这种改变并未让他有什么难以接受。
在这段与主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嵇远寒已经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殷九霄的变化。
石老爷自知失言,连忙致歉,也不便再挽留。
送两人离开之时,石老爷让下人将装上了车舆的两匹马牵了出来:“殷侠士身患顽疾,更要在路途上保重身体。请恕老夫自作主张给你们的马安了车舆,希望嵇侠士多多担待。”
他向石老爷作了一辑:“多谢石老爷。”
石老爷的做法也让嵇远寒松了口气,近日来生蛇蛊作格外凶猛,他曾提议过换成马车,这样更让殷九霄白日里好好休息,不至于晚上无法入眠更加难受。当然,这个提议直接殷九霄以拖慢度为由果断否决,这下终于解决了这个忧患。
他跟着殷九霄对石老爷道谢,真心实意。
殷九霄坐进车舆内,马车驶动,他撩开帘子,朝石府门口望去,看到秋芸从人群后方跑出来,双眸噙泪,对着他们远去的马车深深地弯身行礼。
殷九霄和嵇远寒不知道,他们离开州浮城不久后,江湖上多了一个“鹿曲双剑”的称号,以此来称呼一对行侠仗义的剑客。
据说这一双剑客以高剑术杀了作恶多端的穿云寨两大当家,从而救下了众多受辱的女子,后来那些女子勇敢报官,从而剿灭了一个原本使得周遭名不聊生的山寨。
一时间,江湖上对这突然冒出来的鹿曲双剑充满了各种臆测。
有被救的女子说,双剑中一人身穿白衣,容貌俊朗,却冷若冰霜,让人望而生畏,但将她们救出时,眼神中没有鄙夷,平平淡淡的神情倒是让她们有种被尊重的感觉。而另一位身穿黑衣,长相平平无奇,却极其爱笑,那人笑得温暖而动人,见到他的笑容便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更别说之后这位侠士还给了每位女子一些安生的银钱。
另外有女子说,这鹿曲双剑关系要好,救下她们后,白衣剑客牵着两匹马的缰绳走在前头,一匹白马驮着一具女子的尸体,黑衣剑客坐在另一匹黑马上,似乎精神不佳,晃晃悠悠地坐着。白衣剑客似乎很是担忧,最后让一位流着泪的少女牵了白马,自己坐到了黑马前头,黑衣剑客揽着白衣剑客的腰,靠着对方的背闭目假寐。
这些话传来传去,也不知从哪里开始变了味。
一些茶馆和酒馆的说书人嘴里,有的版本成了“鹿曲双剑”是一对患难兄弟,有的则是一对断袖,更甚者,有的版本干脆将黑衣剑客改为女扮男装的女侠,与白衣剑客是一对仗剑天涯的侠侣。
江湖风起云涌,风流人物何其多,这样一对在江湖初露锋芒的剑客,亦不过是波谲云诡的江湖中随时可能消失的色彩。
“我远在州浮城见过‘鹿曲双剑’的好友说得清清楚楚,是那位白衣剑客有龙阳之好,对黑衣剑客大献殷情,至于黑衣剑客到底有没有接受,反正他们离开时我好友也不得而知。”
即使江湖上多得是黑衣白衣的剑客,但为了防止万一,殷九霄和嵇远寒还是换了其他颜色的衣衫。
青天白日,他们坐在暂时休息的驿站,听着闲谈的江湖人说得活灵活现,好看这个好友就是他自己一般。
殷九霄瞥了抿着茶水的嵇远寒一眼,然后凑近了他,趁着对方愣神中,耳语道:“你有龙阳之好?我怎不知?”
嵇远寒不知自己为何成为别人嘴里喜好龙阳的男子,有些茫然也有些怪异的窘迫,淡淡道:“都是胡言。”
殷九霄笑呵呵地倒下一杯茶,不再逼视。
他又怎会不明白这些都是胡言。
第16章是风动
此次休息过后,他们将要横渡十里外的绥鄂江。
又是一年阳月,每到这个时节,阳月里每隔七天,绥鄂江就会有两艘安梦观的福船渡江,前后一共四次,一共八艘,从东渡口到西渡口历时六天五夜。美其名曰是带领江湖人欣赏绥鄂江的风景,实则是安梦观这个门派为弟子们创造寻觅良人的机会。
梦安观在江湖中属于很特别的一个门派,只因门派中有一本可供男女修行的武功秘籍,只有互通心意,阴阳相通的男女才可修炼,所以才有了一年一度的福船渡江行。
那些只要没在江湖中留下过可循劣迹的江湖子弟,都可在缴纳一定费用后登船。
而整个阳月里,梦安观提前用银钱与附近的船工们打好商量,每逢这时绥鄂江将不会再有其他的船只进出。所以梦安观也很欢迎那些对觅良行无兴只需渡江的船客。
殷九霄当年与师父阮正卿一路北上,恰逢十月途径绥鄂江,听闻福船除了比一般的渔船行进度快了一倍,船舱内还专门隔成了舒适的客房,于是阮正卿毫不犹豫地选择等待七天。
登船之后,看到一位位或丰腴或窈窕的女子投注在甲板上的目光时,花甲之年的师父直接忽略了那些年轻的男弟子,还害臊地说自己今天就把老脸丢这里不要了。
这次,殷九霄和嵇远寒恰巧在福船开船的前一日到达此地,两人买好一堆干粮放上马车,不再耽搁,往江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