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这里,空气中好似仍弥漫着一股散不去膏药的清冷香味。殷九霄坦然自若地跟着毒无榭,就见毒无榭转动了另一个角落的烛台,另一扇暗门出现,里面显露出一条宽敞的暗道,估计这里就是毒无榭带他们来时走的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走到一处向前的台阶后,打开台阶上方的石板,三人回到了荒漠地面。
此时已是皓月当空,冬日荒漠的夜晚温度极低,一到地面,一股寒冷彻骨的风就吹拂到殷九霄的身上。
这段时日他早就被生蛇蛊折磨的骨瘦如柴,此时被冷风一吹,如果不是嵇远寒及时扶住他,暗自给他体内传了真气,他或许真要在毒无榭跟前栽倒在地了。
殷九霄不得已扶着嵇远寒的手,稳住了身形,听到毒无榭问他是如何招惹了司徒天干的。毒无榭的口吻里听不出丝毫对司徒天干的偏爱,更像是说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认为除掉了晚生,就可以得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殷九霄言简意赅道。
走在冷冽寒风中,风沙扑面,毒无榭却如履平地般,似乎颇有兴,声音洪亮地问道:“你呢,喜欢那个姑娘吗?”
“若晚生喜欢那位姑娘,我大概就不会前来找前辈您了。”殷九霄忽然想起花念真给他的生蛇蛊解药,之前他一直放在身上的衣服里,可现在身上并无任何药瓶,想来是被毒无榭给拿走了。
毒无榭应是注意到了他摸向袖子的动作,道:“亏得你小子机灵没有吃下去,那虽是解药却又不是解药,服下之后解了生蛇蛊的毒,五天后便会暴毙而亡。”
毒无榭从鼻腔喷出一声气,冷笑道:“司徒天干这小子不过是老夫一时兴起收的徒弟,确实很有天赋,但要让老夫听他行事,可还不够格。”随后,字字珠玑道:“这年轻人行江湖路,所走之路尚短,被周遭人曲意奉承便妄自尊大起来,是还没见过真正的高手,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哪。”
在武林人的眼里,毒无榭就是个杀人不眨的毒老怪,五十多年前,有不少英雄豪杰死在他手里,后来他宣称退出江湖常年身居西域断岳山庄,仍有不少人不信,与他有过仇怨的个别武林人士不远万里赶到断岳山庄,站在门外用各种污言秽语谩骂毒无榭,也不见毒无榭踏出断岳山庄一步。
后来,有人稍不留神一步踏进断岳山庄,便身中奇毒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逐渐的,就算有人去断岳山庄寻仇,也止步于庄外,一步都不干踏入庄内。
这么多年,性情乖戾的毒无榭也就只收了司徒天干一个徒弟,他也确实有资格说这番话。
而殷九霄和嵇远寒能活到此刻,听到被武林人士望而生畏的毒无榭以前辈的口吻告诫他们,也算是一份运气。
殷九霄一半的心思将毒无榭的话听了进去,另一半的心思却是放在毒无榭所走的方向,竟是朝着西北方位前进,不就是雪烧山的方向。
远离了毒火山,视野中再次出现了冬日的积雪。
苍茫的荒漠上空,月似银盘,挂在一片黑幕之上。
殷九霄踩在吱呀作响的厚雪上,当下天寒地冻,没有厚实的衣物遮挡,就算嵇远寒用真气给他驱寒,仍感到严寒刺骨,整个人冷得打颤,脸色苍白,嘴唇无血色,比先前中毒的模样好不到哪里去。
他走得越来越慢,反观毒无榭走得确实越来越快,还回头催促殷九霄走快点,完全不顾及他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了这天寒地冻。
或许这才是毒无榭该有的样子。
“阿寒,背我跟上前辈,你可以吗?”殷九霄牙齿打颤,再也无法强撑,连身旁的嵇远寒的模样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嵇远寒怎么可能会说不可以,他直接脱下了身上的衣衫,显露一身单薄的亵衣亵裤也无畏,给殷九霄披上后,将殷九霄背在背上,随后催动真气,紧跟在毒无榭身后。
有一瞬间,殷九霄想起十四年前,自己也在一场风雪中因寒气侵袭,导致后来一路上都模模糊糊,一如此时此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短暂的如同刹那,又似乎漫长的如同永恒,他现嵇远寒停了下来,而他们现下来到了一处长着数棵呈塔状的高大胡杨树,在冬季身披雪白晶莹的雾凇,极为壮观华美。
拍了拍昏沉的脑袋,殷九霄睁大眼睛看向同样站定的毒无榭。
毒无榭站在胡杨树底下,正抬头望月。
他也随之仰头看向夜空。
又清又冷的月光洒落在雪盖上,仿佛摇摇欲坠,落下无数银辉,将与黄沙交相辉映的雾凇映照出璀璨迷离的光景。
遗忘的记忆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一个尖角,殷九霄恍然记起师父带着他来此的那日,盈盈月色亦如现在,洒落在雾凇之上,异常炫目的视界中,一棵雾凇旁盘根错节的树干映入眼帘。
这根树干好似一个垂暮老人,弯着腰,“腰”部中央有一个六寸左右的洞,树干上无雪,暴露在冰天雪地里。
毒无榭并未动作,反而一脚踏地,胡杨树上的雪花簌簌落地,方圆百里似乎都在震动,只听他大喊道:“蔚老弟,毒老怪来找你了。”
静谧中风声呼啸,片刻后,忽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为何还带着他人?”
此道声音好似从地底下传来,乍听起来有几分诡异的潮湿阴沉的味道。然而,此地四面八方皆是积雪与黄沙,又哪可能会有待在地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