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张幺娘早在心里憋着了,只是不敢说而已。
王氏强调:“咱们家不分这个,所有人都一锅吃。”又问:“你会做么?”
张幺娘自然是会的,不止这个,几乎村里妇人会做的饭菜她都学了,甚至做出的味道还不错。
不是她做饭有天分,而是做得不好就会挨骂,她不想让村里人笑话自己天天被婆婆嫌弃,也不想在女儿们面前显得自己无能。
厨房里有了姐妹三人和婆媳,顾秋实再也进不去。他也不去挤,而是房前屋后转悠一圈,现有哪里需要修补的,去柴房里找到工具顺手就做了。
修了茅房和院墙,还有屋中摇晃的桌椅,又想起大门一动就吱嘎响。他拿着东西过去,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一双头花白的老夫妻。说起来还是熟人,正是王氏的哥哥嫂嫂。
何富华到他手里的东西,笑道:“挺勤快啊。”
他妻子高氏不太高兴,玩笑一般道:“都做上饭了,也该干点事。要脸的人都不好意思吃白食的。”
王氏探出头来:“大哥,坐。巧儿,给你大爷爷倒茶。”
巧儿出门,送了刚烧的茶水。
高氏接过,上下打量一番:“巧儿是真的要留在家里招赘婿?”
巧儿还是个未嫁的姑娘,闻言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就进了厨房。张幺娘的脸色变了变,她以为摆脱了婆婆后伺候好王氏就能让女儿不受委屈,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不好相处的,她张了张口,想要说几句,又想到这是巧儿正经的长辈。
顾秋实带着孩子离开何家,就是不想有人对一家子上下指手画脚,当即问:“伯母今年高寿?”
何明远在村里所有人的印象之中是个老实人,高氏听到他问,也没多想:“六十有三,老了啊!”
“可能是有点老,都有些糊涂了。”顾秋实三两下修好了门,将工具规整到箱子里,一本正经地道:“伯父,以后你看着点伯母,别让她一个人出门。”
年纪大了的人都有些自傲的毛病,高氏顿时沉下脸来:“你这话是何意?”
“要是不糊涂,也不会冲着一个未嫁姑娘说婚事。你要是有人选,可以来跟我说,或者跟娘提一提也行。”顾秋实说完后,还看向何富华,笑问:“伯父,您说对么?”
何富华侧头看向妻子:“你先回去,我跟明远好好聊聊。”
高氏被晚辈说了,心里很不高兴,结果男人还不帮自己出气,气得起身就走:“你当我想来呀,家里一堆事呢。”
临走前,还将院门带得砰一声。
何富华叹气:“她年纪大了,性子有点左。明远,你已经记到了又华名下,以后就是一家人,咱们两家隔壁住着,有事言语一声。”
说着,也站起身往门口走,“弟妹做主过继你,事前没提。我知道你是个老实的,但有些话我还是得说。你娘过去这大半辈子都很苦,既然你搬来了,就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委屈,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王氏探出头:“大哥,吃了面再走。”
何富华头也不回:“不吃了,等你摆席的时候我再来。”
过继了孩子,家里多了人,确实要请亲戚吃饭,主要是认一下亲戚,以后好来往。
王氏手上满是白面,喊道:“明天吧,你们早点来。”
何富华答应了一声。
对于高氏的阴阳怪气……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以前都能心平气和冲自己打招呼的人突然变了态度,顾秋实其实能够猜到一点缘由。
假设王氏一直不过继,等她百年过后,就是侄子送她下葬,然后这个院子就归了帮她戴孝的侄子。
如今顾秋实横插一杠子,王氏留下来的宅子和地都在没了隔壁的份……哪怕是隔壁从来没有贪图过王氏的东西,可这明摆着已经到了兜里的东西突然就飞了,他们能高兴才怪。
王氏也懂,摆饭的时候拉了顾秋实低声道:“不要管你伯母怎么说,她就是那个怪脾气。别搭理她!”
三斤面煮了一大盆面条,还用风肉炒了卤子盖上,加上一点葱花,简直香气扑鼻。何明远上一次吃面还是在过年的时候,巧儿她们则更久,关键是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没有敞开了吃过。
王氏看她们不好意思,率先动筷,还道:“都赶紧吃,坨了影响口感。别想着留,我不吃剩面条。”
顾秋实也催促道:“吃吧!”
母女四人斯文地尝了一口,然后如风卷残云一般。半刻钟后,盆里的汤都没有了,不过,所有人都吃的肚子溜圆。
巧儿大着胆子去抢了王氏手里的碗:“奶,您歇着,我们洗就行了。”
姐妹三人欢欢喜喜推嚷着进了厨房,外面几人能够听得到她们在低声说笑。
看样子,比来的时候活泼了不少。王氏想了想,道:“明天请亲戚吃饭,你们起早一点,我带你们去镇上买菜。家里还有一些料子,一会儿我整理出来,明天带去镇上给她们姐妹几人各做一身新衣。姑娘大了,破破烂烂不像样子。”
说到这里,她对林氏又生出了不少火气。乖乖巧巧的姑娘家,勤快又懂事,林氏可真狠得下心。
张幺娘很欢喜,可是又觉得受之有愧,一家子过来什么都没干呢,就得了几床被子,还吃了一顿细粮,亲娘也不过如此。她紧张地道:“娘……不合适。”
“你不穿新衣是你的事,姑娘家哪儿有不爱俏的?”说实话,王氏对面前的这夫妻一人很不满,但凡他们一人硬气一点,懂得为孩子争取,姐妹几人就算是过得不好,也肯定要比现在好点。何明远如今应该是回过味儿来了,所以把事情闹大离开了那个偏心的娘,可张幺娘似乎还没变。
张幺娘低下头,眼圈红了,忽然起身冲着王氏磕头:“娘,你对她们姐妹这么好,日后您就是我亲娘。她们要是敢不孝顺您,我第一个就不饶恕。”
王氏无奈,伸手把人拉起:“别动不动就跪。”
深夜里,王氏在昏黄的烛火下,伸手细细摩挲着桌上的牌位,只看上面的痕迹,就知有人经常触碰。
良久,王氏轻轻的声音响着静谧的屋中:“三哥,你说让我别过继,不是亲生的孩子不会孝敬我,让我一个人过清静日子,我听话了。可是……我走了之后,谁给你烧纸呢?我年纪大了,胳膊腿儿都不如以前灵活,万一我哪天一睡不起,你就只能在底下过穷日子。明远他……厚道老实,知道顾儿女的人,不会亏待了咱们的。你别怪我……要怪也憋着,反正你拒绝不了。你要是真的生气,回头等见着了,怎么骂我都行……”
到了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母女四人都挺激动,张幺娘特意去陪着女儿睡,几人挤在一张床上畅想着新衣的模样,又保证了要好好照顾王氏这个长辈,很晚才睡着。
太过欢喜,天蒙蒙亮就醒了。
天不亮就起,是母女四人在家里时就养成的习惯,但凡多睡一会儿,何母就会闹得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
王氏打着呵欠,招财立刻给她送上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