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大雍国,江州府丰水县的庄户百姓们,陆陆续续的结束了劳累的秋收。
云庄是丰水县下的一个庄子,庄子下有两个小村落。
枣沟村和山前村,两个村子加起来有四十八户,大半的村民都佃了云庄的地来种。
村民们起早贪黑的在地里头忙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熬到秋收结束,各家的米缸终于能填满一点了。
太阳初升,枣沟村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
昨日刚秋收结束,在长时间的劳累后,佃户们终于能睡个好觉。
今日整个枣沟村的人,都起的都有些晚了。
“等今日交了租子,就让孩子们吃顿新米,别往里头掺粗粮了。”
篱笆院里,李如海坐在缺了条腿的木凳子上,手里拿着草鞋。
他将鞋跟往地上磕了磕,鞋洞里面簌簌的往黄土地上落下不少的细小颗粒。
李如海一大家子十五口人,按大雍的规矩,男子二十成丁,可得十亩口分田,女子和哥儿是没有分田资格的。
李家有三个儿子都成丁了,加上李如海自己,家里一共分了四十亩地。
除了口分田,庄户人家也可以花钱置办属于自己的永业田。
县衙分的口分田,私人不得买卖。在身死销籍后,会被收上去。
但自己置办的田地,可以买卖,死后也是不会被收的。
这些田地可以世世代代相传,因此也叫世业田和祖田。注1
但买一亩良田至少也要二十两银子,庄户人家一年到头,手里也没五两银子。
买祖田这事,枣沟村这几年里,除了村长家外,还没有哪家能置办得起。
山前村更不必说,他们大部分都是山户,分的田地也是山地居多。
要不是靠着佃云庄的田种地,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活。
李家口分田不过四十亩地,良田只有十亩,多是中等田和下等田,产出没法和良田比。
交完税收,也就够一大家子吃个五六分饱,才能熬到下一次下粮,因此李家也去云庄佃了地。
一大家子整日起早贪黑的侍弄庄稼,就是为了交完税收和租子后,家里能多剩点粮,叫家里孩子们能吃两顿新米白面,养养身体解解馋。
听到一家之主发话,李家的五个小萝卜头们高兴的要跳起来。
外头的热闹欢呼,叫屋里正煮豆饭的江春花听的直皱眉。
她掀起锅盖捞煮熟的豆饭,还不忘大着嗓门喊道:“你这老头子话说的这么满,要是今年东家涨租子,那点粮食能不能撑到开春都不知道,你倒是先允出去了些。”
在厨房里跟着忙活的大儿媳听了没敢吱声,外头叫嚷着的五个孩子,有三个是她生的。
可不就是不敢吱声,生怕她婆婆啐她一句:带不好孩子,不晓得家里艰难,净知道闹着吃。
听到阿奶的声音,五个小萝卜头顿时没了声音。
若他们的脑袋上要是有萝卜缨子,这会就能肉眼可见的蔫哒了。
他们再小也知道,家里做饭的事,是阿奶做主。他们阿奶说不能吃,那谁来劝都不好使。
看着孙儿们失落的模样,李如海闷不吱声的把磕去砂石的草鞋穿好。
他如今四十有五,却已是两鬓斑白,皮如枯树。
人也干瘦黝黑,精瘦的很。宽大的手掌上全是老茧和裂缝,粗硬的指甲之间藏着洗不掉的污垢。
“拼命种了这大半年的地,不就是叫孩子们能吃口新米白面?”
李如海对着厨房说完,双手往身后一背,“我去找他三叔问问看。”
江春花闻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三叔虽说是个村长,可他要是知道今年东家租子涨不涨,早就和他们说了,哪里能等到现在?
老头子犟的很,拦着不让去反而和你生气。
江春花也没管他,给留了一份豆饭在灶上,招呼着一大家子来吃朝食。
现在还没深秋,天气不冷。李家早上和晚上依旧是搬出桌子凳子直接在院子里吃的。
饭桌上,江春花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他们佃地的东家。
她有些愁眉不展,今年怕还是要涨租子,毕竟这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云庄的东家和别的庄子都不同,他不是男子,而是个哥儿。
别看这东家是个年岁不算大的哥儿,那狠辣的心肠和手段,可是他们庄户人家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