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說完便率先轉身回了廚房,舒鯉本想跟進去,奈何忽地聽到楚琮開口問道:
「你留下。」
舒鯉步子一僵,整個人瞬間繃緊了身子,一根木頭似地直楞楞地杵在地上。
「今天白天,家裡來人沒?」
楚琮輕飄飄落下一句話,聽在舒鯉耳中卻如同聖喻一般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對答。
「沒有……」
月光勾勒出楚琮的高大身影,此時他雙腿分開坐在井邊,俯身下來從剛打滿水的木桶里掬著井水擦洗手臂和脖頸。
楚琮沒有回答,起身將地上的那幾團黑影抓起丟到了柴房門口,借著微弱的燭火,舒鯉這才得以看清那是幾隻早已斷氣的野兔與野狐。
那狐狸眼睛上插著一支箭,似乎是被一擊斃命,身上沒有多少血污,舒鯉知道狐狸的皮毛能賣上價錢,從前他家裡那些得寵的姨娘一到冬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各種狐裘兔絨圍脖目不暇接,要數大夫人那件白狐裘最為昂貴,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色。
為了狐皮能賣上錢,許多獵人都會刻意用箭射殺狐狸,免得它受傷弄破皮子,倒落了下等。
不過楚琮打的這一隻狐狸毛色並不算純,看起來黑乎乎的,狐狸也有些瘦,恐怕是喊不上價錢的。
「你盯著看這麼久,你會剝皮麼?」
舒鯉正走神,冷不防身旁響起一道熟悉冷峻的聲音,當即一整個人如同受了驚的貓般汗毛直立,一聲驚呼堵在嗓子口,乾巴巴磕巴道:「不……不會,我去廚房看看。」
言罷,舒鯉也不敢轉身看楚琮,仿佛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飛地往廚房跑去,剛一推開門,正好碰見柳姨來喊。
「都在外頭站在做什麼,進來吃飯吧。」
舒鯉如蒙大赦,飛快地鑽進屋子裡,找了個桌角罰站一般,縮著不動了。
柳姨進屋來,身後跟著一臉淡然的楚琮。
「你真該嘗嘗今天的粥。」柳姨笑的合不攏嘴,直夸道:「小鯉這孩子手腳勤快得很,這晚飯就是他做的,我方才喝了點,味道確實不錯,你忙了一天,快來喝碗熱粥暖暖身子……咦,你這孩子站在那兒幹什麼,還不過來拿碗盛粥。」
舒鯉悄悄打量了一眼楚琮,不防卻與人目光撞在了一處。
「是麼。」楚琮敷衍地應了一聲,似乎並不在乎這鍋粥是誰煮的,聽自家娘這麼說,也只淡淡掃了一眼舒鯉就將目光收回來了。
三人盛了粥,各自入座。
舒鯉一手捧著碗,一手拿著筷子,眼觀鼻鼻觀心,只低頭喝自己的粥,楚琮也不愛說話,一場晚飯下來只有柳姨一人偶爾說上那麼兩句。
舒鯉因為緊張胃口也不怎麼大,只吃了一半便有些飽,正準備放下筷子時,卻見坐在對面的楚琮站起身來,重盛了一碗鹹粥,復又坐了回去。
舒鯉心中一松,忍不住有些僥倖,楚琮又盛了第二碗,這是說明他做的還算合他口味?
只要楚琮不將他趕走,舒鯉就能暫時在這裡安身,想到這,舒鯉不由得又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在蕭關回來前的這段時間裡儘量與楚琮和平相處。
做飯,就是第一步!
舒鯉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家娘親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
舒鯉咬了咬筷子,心道雖然話放在這裡怪怪的,但是意思是一樣的!
「明天我去集市上轉轉,看看能不能把狐狸賣了。」楚琮吃罷,將碗放到灶上,轉身對柳姨說道:「兔子就放在家裡自己吃,這幾日山上沒什麼動靜,我明後天還是去集上看看有沒有活做,等天氣好了再去山上。」
柳姨點點頭,神色有些黯然,舒鯉似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無形間散發出的那股愧然之意。
楚琮卻沒有給她自責的機會,說完便撩起了袖子出門了。
舒鯉看了眼柳姨,識道:「我來洗碗吧。」
「不了,這點小活兒我能做,你要是想幫忙,就去外頭幫琮兒吧。」柳姨道。
舒鯉幾度張口欲言,卻又默默咽了回去,至少目前為止,楚琮對他並沒有表露過太多敵意,自己這樣一直躲著他也不是個辦法。蕭關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如今還是不能與楚琮鬧得太僵。
這般想著,舒鯉倒也沒有那麼抗拒與楚琮單獨相處了,聞言點了點頭,起身去往屋外。
恰此時月色正好,晚風徐徐,山濤陣陣,不遠處的村落處隱隱約約地傳來幾聲犬吠,一派祥和寧靜之相。
舒鯉站在門口,深吸幾口氣,正好看見楚琮坐在井邊,身邊擺了個小燭台,那幾具野兔野狐的屍體放在一旁,正背對著他在清洗著什麼。
舒鯉猶豫一下便走上前去,「那個……我有什麼能幫你的麼?」
楚琮清洗的動作一停,雙手朝外甩了甩,頭也不回隨手往後一扔,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舒鯉砸來!
舒鯉下意識地一縮,那東西在舒鯉身上不輕不重地砸了一下便落在其懷中,舒鯉借著燭火一看,才發現那黑乎乎的東西竟然是一個果子。
舒鯉趕忙將果子上的水擦乾淨,塞進了懷裡,膽子也大上不少,上前道:「那個……謝謝,有什麼我能幫忙的麼?」
楚琮將山果子清洗乾淨放在一旁的竹籃里,這才伸手將野兔抓去,不知從哪兒掏出了個小刀,沿著野兔脖頸處一划一挑,便將喉嚨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