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會兒就沒日沒夜地抄書,筆都寫壞了好幾隻,我也沒錢買好的筆,更不敢停下。」
舒鯉的語調舒緩而堅定,仿若一泓清泉溫柔卻又充滿力量,漸漸地讓柳姨從悲戚中緩過神來。
「但我抄好了,也沒能救回我娘來,我抄書只有三兩銀子,而那個藥卻要一千兩。我拿著銀子找到我娘,哭著和她說……對不起。」
「我娘只是摸著我的手,誇我真厲害,可以賺到錢了,我不愧是她的孩子。」舒鯉說到這裡,似乎回想起了那個哪怕病痛纏身形容枯槁卻依舊溫柔明媚的女子,臉上都不自覺露出幾分笑意來。
「最後我拿那三兩銀子買了兩罈子米酒,一份放在我娘的墓前,一份我坐在她墓旁喝,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娘特別喜歡他家的米酒,總說多香甜。」
舒鯉按揉的動作停了下來,似乎陷入了回憶,慢慢道:「但我那天喝了,一點都不甜,酸得很,還有些發苦。她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呢?」
「想不明白我也不想了。」舒鯉笑了笑,「我只是覺得,那段時間我娘一定很痛苦,但是她從不告訴我,也不說什麼想一死了之的話,只是像平常一樣,和我說說笑笑,直到她在某一天晚上離世。」
舒鯉將柳姨瘦削到有些硌的雙手合併起來,仿佛握著的是自己娘的手,笑道:「我想,對於楚大哥而言,或許他早就知道了您的病情,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像當初的我,但只要您還活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哪怕當真到了不得不分開的哪天,楚大哥他也不會後悔自己沒能做什麼。」
「只要自己的娘還在,那吃的苦又算什麼呢,更談何拖累?」
「再者,若是當初您沒有獨自撫養楚大哥,那麼或許也會有另外一番境遇,這難道能說是楚大哥拖累了您麼?」
柳姨像是被舒鯉這番話給說中了,喃喃道:「這……這怎麼能算拖累呢……」
「就是嘛……所以說……」舒鯉話說一半便聽柳姨繼續說道。
「我一生未嫁,也做過許多抱憾終身的事,可唯一不曾後悔的,就是在木渡河畔撿到了琮兒,那會兒我已經三十多了,大夫說我一生都無法孕育子嗣,可就在當晚,我在木渡河畔散心,就看到了一個飄來的木盆……」
「當時他還那么小,哭得小臉都憋紅了,許是餓狠了,我一伸手就含住了我的手指不放,就那麼使勁地啜,像個小牛犢似的……當時我就在想,我生不了孩子,琮兒就是上天給我的孩子。」
柳姨沉浸在回憶之中,緩緩說起了往事,而被她打斷的舒鯉,此時此刻已經震驚到無以復加。
他聽到了什麼,楚琮並非柳姨親生孩子?
完了……他好像無意間聽到了不得了的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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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喊人人就到
翌日一早,舒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終於睡到了床板,昨晚又忙活著把被褥給鋪了,顛簸這些日子,舒鯉才真正算得上是睡了個安生覺,一不留神就這麼睡過頭了。
舒鯉猛地拍了拍額頭,忙下床穿衣。
待收拾好出門時,才發現楚琮已經回來了,此時正坐在院子裡一臉漠然地卷著袖口洗衣服。
舒鯉站在門口,頓時頭皮一緊。
自己這才剛進屋子睡,就被人給逮住睡懶覺了。
不過好在楚琮並未有所表示,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就繼續低頭洗衣服了,沒有要開口的打算。
舒鯉悄悄出了口氣,環顧一圈不見柳姨人影,又聽見廚房裡傳來刷鍋洗碗的聲音,忙束了頭髮就往廚房趕去。
柳姨正在刷鍋,眼見舒鯉跑了進來便道:「醒啦?桌上給你留了一碗粥,還有兩個饅頭和雞蛋,趁熱吃了吧。」
昨晚經過舒鯉的那番寬慰,柳姨面色稍稍好了些,不再是之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舒鯉歉然道:「我睡太沉了……」
柳姨將鍋里的水舀到盆里,又拿布巾擦了擦鍋擰乾水道:「年輕人都這樣,瞧你年紀還好,得多睡會兒,不然身子養不好。」
舒鯉想了想,上前去幫柳姨把刷鍋水給倒了,碗碟擺放齊整,收拾完之後才入座開始吃飯。
舒鯉喝了口已經有些涼的白粥,悄悄瞥了眼院子,朝柳姨道:「嗯……楚大哥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柳姨也閒不下來,又拿了衣裳坐在舒鯉對面開始縫補起來,聞言想了想,回道:「剛回來沒多久,才吃完飯呢,就讓他把衣裳換下來洗洗。」
舒鯉咬著筷子問道:「嗯……那他回來看到我還在睡……有說什麼麼?」
「這倒沒有。」柳姨沒有察覺出舒鯉的不對勁,只安慰道:「沒事,琮兒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你這幾日忙前忙後他也看在眼裡,只是多睡一會兒不會說什麼的。」
舒鯉心不在焉地點頭應下,不知為何又忽地想起昨晚柳姨說的那件事,有關楚琮的身世。
這可不能讓楚琮知道了,不然自己多少條小命都不夠往裡面搭的。
舒鯉縮了縮脖子,看了眼身前的雞蛋,思索片刻後將碗裡白粥喝完,一抹嘴巴拿上雞蛋出了門。
院內楚琮正在打水,聽見身後的動靜也沒回頭,似乎早就知道來人是誰。
舒鯉像是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般,訕笑著走到楚琮身旁,兩手捧著雞蛋上供似地朝楚琮的方向拱了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