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琮不再多逗留,背上舒鯉便大步沿著山道尋往洞穴處。
山路雖不陡峭,夜裡卻也徒步難行,舒鯉一路走下來邊提防著那兩個賊人半路折返,邊努力認路下山,也不知耗費了多少時間,然而在楚琮足下,上山的路途被無限地縮短。
楚琮內力雄厚,氣息綿長,哪怕背著一個人夜裡行走山路亦是健步如飛。舒鯉勉強辨認了楚琮走的路,發覺是一條未被處理過的小道,或許是以前人荒廢的小路。
楚琮如履平地,只短短數息間便來到了山腰處的木屋。
舒鯉自覺從楚琮背上下來,隨後二人沿著通道一路來到洞穴之中。
壁上月光石依舊散發著瑩潤的光芒,如同月輝一般灑滿了整個洞穴。
柳姨坐在屋體廢墟處,望著正中央的那泓清池發怔,直至舒鯉開口喊她才慢慢回過神來,將目光投向來人。
楚琮大步上前,走至柳姨身旁。
柳姨望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忽地紅了眼眶,慘敗而毫無血色的雙唇輕微翕動,露出一副似哭非哭的表情,強忍著道:「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楚琮垂下眸,雙膝猛地砸在地面,挺拔的身子如同一課雪地寒松,結結實實地朝著柳姨磕了個頭。
舒鯉驚了一下,差點喊出聲來。
「孩兒不孝,讓娘受驚了。」楚琮額頭抵著冰冷濕寒的地面,聲音有些模糊又有些哽咽,久久不肯起身。
柳姨淚水決堤而出,咬著下唇死命將楚琮拉扯起身,泣聲道:「快起來!娘怎麼會怪你?要不是有小鯉在,恐怕娘都見不到你了,這件事說來也是那賊人的錯,我是萬萬不會放過這縱火之人的!明日我們就去官府!」
舒鯉不住嘆氣,心中卻對官府並不抱什麼期望,他在京都聽得多了那些官官相護蠅營狗苟之事,他們只是普通農戶,加之並未有人傷亡,更沒有證據,甚至連那縱火之人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就算去報官了,多半也是沒下文的。
舒鯉想了想,走到柳姨身前去幫著一起扶楚琮,眼見柳姨已然泣不成聲,舒鯉便放緩了語氣柔和道:「楚大哥,你起來吧,只要咱們人還在,大不了換一個地方照樣可以過日子。」
「不用換地方。」楚琮緩緩直起上身,順勢扶住柳姨的臂膀,起身將人扶至一旁歇著,語調雖冷,卻透著異常的堅定。
「我會解決這件事。」
舒鯉還想說什麼,卻見楚琮已經轉身朝著那泓清池走去。
待走到池邊,楚琮便俯身將手探入那冰冷刺骨的池水之中,半邊身子幾乎都要貼在水面上,隨後手臂緩慢地在池中摸索著,似乎是在找尋某樣東西。
舒鯉大氣都不敢出,一雙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楚琮的手臂,生怕錯過什麼。
池水一圈一圈地盪開,楚琮一雙劍眉微微蹙起。
下一瞬,楚琮猛地手臂一沉,仿佛抓住了什麼,隨後緊蹙的眉峰稍緩,反手使了巧勁一拉,瞬間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木盒便被扯出了水面。
木盒足有三尺長,漆黑古樸的盒身上用金漆描繪出類似海浪的紋樣,舒鯉忽地心頭一顫,忍不住細細打量,待看清後,舒鯉眸子瞬間瞪大,呼吸猛地一窒。
這花紋……與他娘帕子上的竟有七八分相似。
在他的記憶中,娘十分喜愛那張帕子,總是貼身帶著,小時候他調皮偷拿了帕子去抓蟲子玩,弄得整個手帕髒兮兮的,就那一次,一向待他極好的娘親少見地動了怒,罰他在外跪了半個時辰。
就因著這件事,舒鯉對那帕子的紋樣也算是銘記於心了,生怕哪日自己再做錯了什麼還要挨罰。更別提楚琮和蕭關就是憑藉著這紋樣將他帶了過來。
楚琮沒有讓舒鯉多等,甚至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半跪著打開木盒,裡面放著的赫然是一柄長劍。
舒鯉忍不住伸長了脖頸,只見那長劍通體銀白一塵不染,與這木盒一般樣貌平平毫無出彩,甚至劍柄上連個像樣的紋樣都沒有,乍一眼看去像極了武器鋪中隨手可買的貨色。
但能被楚琮藏在這裡,舒鯉幾乎可以肯定這把劍來歷不俗,更能肯定的是——楚琮起了殺心。
楚琮並起兩指探入盒中,指腹輕輕划過冰冷慘白的劍身,目光順著指尖一路將那劍的每一寸都細細看過。
楚琮動作有些遲緩,停了一停後才握住劍柄,起身提劍面朝舒鯉說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言罷,楚琮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晦暗,背對柳姨的方向,再度低聲道:「照顧好我娘。」
舒鯉知道,楚琮這是要去尋仇了。
第26章
楚琮深深望了舒鯉一眼,二人目光略一交錯,舒鯉心領神會,主動走到柳姨身邊,挨著她坐下。
楚琮沒有多言,步入洞穴之中,直至身影徹底隱入黑暗。
幾個呼吸間,洞穴內再度回歸寧靜。
舒鯉身上裹著楚琮的外衫,依稀能感覺到那些許殘餘的體溫,寒意侵襲下,舒鯉忍不住將衣襟往內緊了緊,免得寒風從袖口裡鑽進來。
柳姨似乎累了,臉上淚痕清晰可見,正闔眸倚靠在一根焦黑的木樑上休息,舒鯉放緩了動作,輕手輕腳地也躺了下來,頭枕著一截木頭,思緒忍不住飄遠。
月夜下,一輛馬車在官道上疾馳。
駕車之人是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壯漢,壯漢臉色鐵青面色極為不愉,手中握著的韁繩繃地死緊,透露著他內心的不安與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