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回首看刘景,面带微笑,神色和煦地同他挥手告别,后面老狗也忍住焦虑,低眉垂首跟在顾娘子身后。
“从安城到寿灵,日夜兼程抄近道都要一日半,刘子明人多船大,地头又不熟悉,稍微出些乱子便能在水面上困他三五日,别急,我们还有时间。”
顾湘道,“老狗你和二木盯着勇毅军的情况,要有异动及时与我通消息。”
沉吟片刻,顾湘眸子低垂:“明日有一官船入安城,装的是下头进给陛下的祥瑞贡品,据说是块带有龙纹的石头,让人瞧瞧,若没旁的重要之物……”
便让这船搁浅几日也无妨。
官船一搁浅,水面上起码一两日别想通行无阻。再者以刘晃的脾性,遇到这等事怎也要过问一二。
“至于怎么让船搁浅,交给本地还是熟门熟路的人才好。”
顾湘这些时日滞留安城,终日住慈幼院,可不光做饭,也通过孩子们与那些三教九流打了好些交道。
慈幼院的孩子都是孤儿,自来早熟,整日在城里东奔西跑,什么能混口饭吃的活都去做。
安城地界上背地里的势力对他们的容忍度到是很高。
别看当初有九爷那般人物过来捣乱,但正常情况下这等事很少见,一群年幼的孤儿想要讨口饭吃,再狠心的人,怕是也要稍稍有些触动。
这世上狼心狗肺的畜生不少,捞偏门的那些个混子更是恶人里的恶人,可他们总也是人,并非真的狼心狗肺。
他们这些孤儿既不能读书识字,又没个手艺,正经的活他们找不到,像人的日子他们奢望不起,为了活着,那是乱七八糟的差事都要接。
换个成年人这般莽撞地四处蹿,早让已经划分好地盘的各大势力给随手抹去,剩下的那点油水残渣恐怕都要好生咀嚼个三五遍。但若坏了规矩的是这些孤儿,多数人只要没被触及大利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
这年头,底层人也得讲廉耻,表现得太没人性,还手底下的人都笼络不住,那不是做长久买卖的道理。
一来二去,慈幼院这些弃儿,还有街面上胡混的乞儿们,反而成了安城地下行当里认识人最多的那一类。
顾湘人在慈幼院,当时就发现了这些年纪略大的孩子们藏的并不太好的那些小秘密。
她固然给这些孩子寻了活路,请人教他们有用的知识,识字也好,算账也罢,如今这年代,只要能识字就比绝大多数靠天吃饭的贫苦百姓要强。可也没强扭断那些已经有自己想法的娃娃们已经长出来的枝枝蔓蔓。
教律法,教历史,正心性正德行,在守得住底线的框架内,顾湘打算给他们指指路,却并不评价他们没得选的生存方式,虽然她也会为了让孩子得几分清静,宁愿自己费事,转去酒楼听曲。
闪念间,顾湘特别娴熟地沿着鱼骨片好了花。
杨玉清想吃道甜的,成师兄要吃酸的,金麒麟非要吃鱼,而且要吃得漂亮。
他们到是盼着顾湘一口气给做个三五道菜,各人的口味都好兼顾,顾湘却打算只做一道松鼠桂鱼。
酸甜可口,还是鱼,谁也别挑剔。
刀花切得漂亮,顾湘轻轻地拎鱼尾一抖,滚热的油浇下去,鱼肉松散地散成了一簇饱满圆润又可人的花。
杨玉清看得眼睛里放出光,不等鱼上桌,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偷出一筷,连汤汁带鱼肉铺在雪白喷香的米饭上,浓汁入饭,色泽明丽,几可入画。
“唔。”
每一口的滋味都有不同,连吃了好几大口,杨玉清才细细地赏看这团膨胀成花的鱼,真是无一处不美。
“清山绿水配鳜鱼,美哉,美哉。这鱼肉又嫩,竟还十分入味,极好,极好,唯独就是少了些。”
那边不知何时混进来坐的张老道,一个人就霸占了整条鱼,张牙舞爪地的。挤得人家成浩只能可怜巴巴往旁边缩,缩成一小团,口里还絮絮叨叨地嫌菜少。
张老道身边的道童低着头坐在一旁,表情麻木,已连腹诽的力气都没。
可怜他自五岁起就跟在师父身边,说是被他师父养大,但细想这些年的经历,一时到不知是谁养的谁。
哎,这拜师与成亲一样,一旦所托非人,终是苦矣,苦矣!
一行人埋头苦吃,实没精力去注意这小道童的那点哀愁。
鱼肉酸甜的香气从酒楼厨房里爆出,左右客人眼看着店小二端着一盘子又一盘子或大或小的开花鱼,一路登楼,脑袋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有几个差点没闪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