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良久的沉默了起来,她只得抬起眼,在一片漆黑中观望他的神色,语气这才软和了两分,“燕莫止,等你凯旋,我的肚子应该有寒瓜①大了吧……”
“嗯……”那是个美好的愿望,可惜他不能陪她度过那段艰难的孕期。
不过,他也偶尔会畅想,腹中的定是一个像她这般兰心蕙质的女孩,他要亲自养育她长大,让她做这个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公主。
嘉月不过是怕他伤怀,又扯出点甜头让他心有挂碍,盼着他早日打败盉丘,收复疆土罢了。
可他却不这么想,事情既都扯到这了,他又怎能不趁机感受一下流淌着他们血液的骨肉呢?
他嘴唇动了动道,“嘉月,让我摸摸她好嚒?”
嘉月脸上的笑容一僵,须臾,才嗫嚅道:“她还小……”
“没关系,就一下,”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字,“求你。”
她没了办法,只能拉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平日里裳裙宽大,自是看不出来,可近来她洗澡时,却能感受到腰围似乎比平时粗了一点、皮肉也更加紧实了。
他对她的腰围了若指掌,手甫一落下,自然也能察觉出了不同。
就这么无声地摸了会,掌心下的肚皮忽地有小鱼儿吐泡似的震动了一下,也可能是他的错觉,可那一瞬,他浑身的血液温热了起来,第一次感受到她是一条孱弱却又活生生的生命。
“她动了!”他有些雀跃道。
嘉月翻了个白眼,她自己的肚皮都感觉不到,他的手还能越过她的次序去,不过倒也不能再打击他,于是点点头道是。
“疼不疼?”
她有些无言以对,缓缓道,“不疼。”
“不疼便好,”他犹豫了会儿,又俯下身去,贴近肚皮嘀咕了几声,“囡囡乖乖等阿爹回来,不能烦你阿娘,别踢你阿娘……”
嘉月鼻间微酸,下唇更是咬得泛白。
既然早就觊觎着她手下的江山,又为何还要做出这副情意绵绵的样子呢,倘若他再坏一点,她也便能更下定决心与他决裂了。
谁也没想到,临要出征前的夜晚,他们竟是这样度过的。
天际逐渐泛起了一层鱼肚白,外面的更声一响,话音骤歇,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里。
离别的时分终将到来。
他悄然披衣而起,绕过屏风,径自换上一身明光甲。
嘉月就这么枕着手臂,透过昏黄灯火,望向屏风上的那个高大的影子,见他已经穿戴完毕,整整腰带又绕过屏风来,她赶紧翻过身,换成平躺的姿势。
“嘉月。”
“嗯……”她做出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
他走到她跟前来,却只是替她掖紧了被子,“好好保重身子,天气寒冷,你便不必起来相送了,再躺会吧。”
嘉月本来便没想过起身相送,听他这么说,反倒是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愧疚感。
藏在被子之下的双拳紧了又紧,这才缓缓地挤出了一句话:“祝皇上旗开得胜。”
虽是祝福,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习惯了她如此,他也释然,叹了一声道,“好,多谢皇后祝福,我这就出发了。”
嘉月点点头,目送他离去,直到隔扇重新被阖拢,最后一丝亮意从缝隙里收束成一道浅浅的线,她才发觉自己的双眼已模糊成一片……
又睡了会回笼觉,倒也没再睡久,毕竟她现在又多了“监国”的重任,即便监的始终是别人的江山,也总算找到了以前的干劲来。
虽说大婚三日内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忙活的,可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一起床便叫人搬来了折子。
吃罢饭,她便转到明间来,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折子看了起来,好半晌,终于批了一小叠,刚搁下朱笔,就看春桃打帘进来道,“娘娘,路参领有事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