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的计划,除了透露给极信得过的仲夏、忍冬,春桃这三人,其他人一概不知的。
春桃倒也机灵,只说今日燕王把自己的马让给了娘娘,导致他无缘魁首,心头愧疚,欲赏赐些东西以表歉意,柳明深信不疑,一点也没怀疑她真正的用意。
春桃道,“柳明说,燕王独来独往,大帐也扎得比别人远些。”
她朝窗外指了过去,“喏,这处就是啦。”
嘉月勾头一看,果然见一处平原里格外黯淡,连大帐也显得冷冷清清。
她心底暗暗想,真不愧是他,乡野出身,为世家不齿,又非左右逢源之人,在他肃清朝堂之时,也得罪了不少人,因而倒也合乎情理……也愈加方便她行事。
嘉月拢下窗,以指做梳,三两下就梳顺了已干透的长发,并随手一扭,在头顶绾了个发髻。
春桃立马递了一支桃木簪过来,她往里一插,干净利落。
春桃又寻了一块乌纱出来,左右一叠,覆在了她头顶,把多余的布料折了进去,在后脑勺打了一个结,软角幞头便扎好了。
大盛以来,民风还算开放,女子男装很常见,嘉月以前习武之时,时常穿圆领袍,因而春桃她们也极擅长扎幞头。
接着她换上一身玄色的袍子,边扣上襻扣边嘱咐春桃,“我一走,你就把灯熄了。”
春桃低眉顺眼地替她整理袍裾,“奴婢省的应当如何做。”
嘉月点头,推开窗,往窗外纵身一跃,很快就融入夜色之中。
春桃照吩咐把所有灯都熄灭了,却仍是不放心,心头惴惴地站在窗边关注外面的动静。
而那厢的嘉月,躲过了重重禁军,也终于来到了大帐前。
帐前只留着两个禁军把守,若从正面突破,势必要引起冲突,因而她掩身于树后,绕了一圈,观察地形,静待时机。
过了须臾,帐内出了动静,禁军拨开油毡,走了进去,半晌,走出大帐时却绕开了大门,往后走去。
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她脚尖轻点,从树梢上落了下来,放轻了脚步,贴到帐前竖耳静闻,未闻人声,于是悄悄拨开了油毡,猫着身子探了进去。
她止不住腹诽:她这个皇后做得跟贼似的,可真算脸面都不要了,魏邵,你可千万要上钩啊!
帐内只有一盏银釭,一点灯火阑珊,周遭都只有蒙蒙的一层。
她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屏风边上,越来越明晰的水声从屏风后传了过来,她屏住呼吸,勾头一看,只见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坐在一张小杌子上,俯下身,双手在木盆里来回涤荡着沐巾,接着捞起来,两手一扭拧干了水分,接着便开始擦拭着身子。
她没想到,会撞见如此香?艳的场面,正踌躇着,等他擦完了身子再上去与他深谈一番,于是往后躲了一寸。
不想,却碰到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那衣服刚一动,便被她急忙攥住了,只发出了轻微的一声窸窣声。
他耳朵一动,警惕了起来,把沐巾扔到了木盆里面,溅出了几滴水花。他则取过一旁的雪白的单衣套了起来,手上系着带子,锐利的眼风却瞄了过来,“谁?”
嘉月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绕过了屏风。
她做出了噤声的动作,“燕王别喊,是本宫……”
魏邵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了一圈,这才接着套上妆花锻的圆领袍,扣上襻扣,束好蹀躞带。
“娘娘漏夜造访,有何事吗?”
“今日承蒙燕王相救,也不知你背上的伤究竟如何,本宫心里过意不去……”
她刚迈出了一步,就见他戒备地退了半步。
她不想自己竟被他视同蛇蝎,心头不由得一恼,柳眉怒竖,从袖笼里掏出了一只青玉瓶子,别着脸横臂一伸,“这是本宫私藏的金疮药,你拿去用吧。”
他在她手上瞥了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娘娘还是拿回去吧,臣是武将,哪里就缺这些伤药了?”
“本宫活了这么多年头,第一次有了砰然心跳的感受,不想却是芳心错付,被当成轻浮之人,既如此,那……那你就当没见过本宫吧。”嘉月忿忿得说着,脚尖磋磨着回过身去,脚底仿佛粘在了地面一般,那短短十几步的距离,被她走出了生死别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