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东西有两排矮小整齐的房子,门脸小得很,看起来有些逼仄。院中有一颗高大的桂树,树枝上挂着一口铁钟,钟下一个拉绳垂下来。
牙人拉了三次,钟声传出去,不多时从两旁房间里呼啦啦钻出来二十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院中空地上齐刷刷站成两排。
牙人道:“这批货都在这儿,我把人点出来,你挑挑看。”
“徐长贵、王有才、曾源、曾术、孙不长、周斌,你们几个站出来。”有六个男性从队伍里站出来,在牙人面前排成一排。
牙人一个个给齐长蒲介绍,这六人不是在酒楼当过跑堂,便是在高门大户的厨房中做过粗使活计,也有两人是挑菜挑禾之人。
陈浣纱在他介绍的时候,便一个个仔细观察这些人。这六人年纪最大的是孙不长,四十三岁,有过酒楼做事的经验,只是面黄肌瘦,身上衣衫破旧不堪,看起来最是落魄。
牙人只是随便介绍了一下,对他能卖出去没抱啥希望。但陈浣纱看他虽然落魄,眼神却坚定,衣衫破旧,却显得干净,她在心里选了这个人。
徐长贵、王有才是做过泡堂的,身体健康,人看起来也机灵。牙人着重介绍了一番,齐长蒲笑而不言。
曾渊曾术是两兄弟,一个十七、一个十五。年小的曾术反而长得高大些,曾渊却矮小个儿,瘦精精的。这两兄弟都瘦得跟杆儿似的,衣裳洗得白。两人以前是大家仆人,挑担烧柴是做过,但不通厨艺。周斌什么也不会,但他体格最好,会两手拳脚,齐长蒲听了倒是眼前一亮。
牙人察言观色,笑道:“这几个不说百里挑一,却是我手里最好的几个,你看着可还满意?小郎君既然是要挑选会点厨艺之人,应该也用得着丫头下人吧?这些人都是老实勤劳的,扫洒杂物,端茶倒水,样样来得,你看是不是也买几个?”
齐长蒲偷偷看了陈浣纱一眼,看到她比着两根手指。来前陈浣纱便告诉他,预计买四个人,但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有几个就买几个,不能凑合。
陈浣纱本来离他就近,这时悄悄往他挪了一步,半个身体藏在他背后。牙人离得远些,因宣布买卖条件,没有点名的那些人一个个吵吵嚷嚷,把他引了过去。陈浣纱乘机到:“周斌、孙不长一定要。曾家兄弟看看情况。但你不能说要买孙不长,你就说只买周斌吧。”
齐长蒲不解,正要问,那牙人已经喝止了乱糟糟的人群,走了过来。
“小郎君可挑好了?”
齐长蒲点点头:“你这儿人倒不少,但不符合我的要求,我看,能用的也就只有这一个!”他指向周斌。
牙人顿住,不虞道:“小郎君想必看错了。不说其他,只说这徐、王两人,就最合你的条件,你怎的说不行呢?小郎君莫不是跟我耍着玩呢!”
齐长蒲说不出话来,他其实也觉得这两人不错,有经验身体又没问题,看起来比其他几个穿戴整齐,人又灵活,不正是桂芳酒楼需要的人选吗?怎么陈浣纱提也不提?但他本来就是个陪衬,做决定的是陈浣纱,他听从即可。因此心里疑惑,面上不显,只一脸高深道:“他二人自然机灵,但这机灵……我只需老实憨厚之人。”
这话其实跟没说差不多,也是陈浣纱之前跟他说好的,不知怎么回话的时候,只管云遮雾罩一番。牙人却一僵,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徐王二人原先还脸上目光愤愤,脸上却做哀求之色,这时被牙人一瞪,身体却抖了一抖,脸色煞白,但眼中的怨恨却越深浓。
齐长蒲若还看不出有蹊跷便白长了这么大。因此,脸上倒也带出了一点不放心的意思。
牙人心里一叹,道:这年月,连个娃子也精明了起来。又恨徐王二人手脚不干净,也不知自己介绍的时候哪句话没说妥,被人抓了错,却是不好再推销了。
牙人又堆起了一脸笑,奉承道:“小郎君真个好算计!这两小子怕是不如你的眼了,你看看这曾术也是不错的。年纪小,好调教啊!身量又高,以后定然是高高壮壮,有一把好力气!小郎君莫如把他也买了?”
齐长蒲有些犹豫,这个人也是他看中的。但他看了陈浣纱一眼,却不见她有啥表情,心里便有点摸不准。
因此只含糊了一句:“不错,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怕是养不起。”
牙人又劝,齐长蒲真是心动啊,就有了点头的意思。哪怕自己垫钱呢!这时那曾术却说话了:“小东家若要买我,需得把我哥哥一起买了。不然,我是不去的。”
牙人怒道:“你个小鬼!真没个眼色!你是什么东西,还可以给小郎君提条件?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一边骂一边观察齐长蒲的脸色。
曾术倔强道:“要买我,就要买我哥哥,不然我不去!”那个倔劲儿,真个是不死不休的架势。牙人十分头疼,这小子不是没有被挑中的时候,就是这倔劲儿,让买家都退避三舍。谁愿意买个下人还带个拖油瓶,又不是在家里养小爷!
眼看着交易要成了,出这一茬,牙人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齐长蒲倒是十分欣赏曾术的个性,他跟他哥哥的感情也十分深厚,如果有一天,他也处在少年的处境里,他会做出一样的事情。事实证明,饭可以多吃,但话真的不能乱说啊!有些人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