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灵这才在注意到,庙宇的所有木料都是原料状态,没雕花,只上了清漆,保留了木材的本色。
嵇灵道:“没雕更好,这样看上去更加古朴厚重,雕花倒落了下乘。”
将军挠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率先上前一步,为嵇灵引路:“您请和我来吧。”
将军推开厚重的木门,几人跨过阶梯,步入大殿,嵇灵在进入的瞬间,便顿住了脚步。
从外面看,寺庙层层叠叠,足有上百间,但走进来,才能现此处仅有一间,平整的崖壁就藏在建筑之后,而那些庄严的阁楼宫殿,只是为了给这处崖壁遮风挡雨。
嵇灵抬起头。
庙宇内的巨大岩壁被细细开凿平整,修掉了所有的棱角,而后再涂上雪白的石灰,形成了百米高的画卷。
在画卷之上,青金和朱砂挥洒其之上,铁锈和靛蓝交织辉映,通天彻地的神树居于画卷中央,金乌凤凰盘旋左右,莲花祥云围绕四周,而树下,数不清的人物或耕种或嬉戏,一派安宁祥和。
将军比划:“这便是当年生的一切,我们自从变成了阴兵以后,记忆就不那么准确了,数千年的时光让我们忘记了很多东西,于是为我们将故事画了下来,保存在这里。”
嵇灵顺着崖壁,一幅幅看过去,最开始的那一幅,两个青年握着锄头站在田里,彼此对视。
将军道:“这是您和黄帝。”
两人中的一人衣服上贴了金箔,华贵非常,应该是青年扶桑君,另一人则穿着靛蓝的衣服,已经斑驳褪色,应该是黄帝。
下面还有一行朱砂小字。
“帝与扶桑君相遇赤水之畔,引为知己。”
嵇灵接着看去。
画卷上,人族的始祖和云宫的主人并肩而行,走过田间地头,阡陌交通,而在他们背后,恢弘的城市逐渐落成。
朱砂写着:“又十年,轩辕城落成。”
下一幅壁画上,黄帝渐渐老去,他们一人容貌如故,一人鬓生白,扶桑君站在黄帝身边,像个年幼的弟弟,他此时正从草丛里扒拉出来一只纯白的小兽,拎着爪子举给黄帝看,黄帝则弯着眉眼,按着扶桑君的手为他调整姿势,似乎再说:“你要这样抱才行,拎着它会难受的。”
将军照旧比划解释,白泽却猛地一卡壳。
他神色飘忽,左顾右盼。
嵇灵扭头:“怎么不翻译了?”
白泽:“……”
他扶额:“这不重要。”
嵇灵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那小兽的形态特征如此明显,嵇灵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见白泽一副扭头欲走的模样,便咳嗽两声,走到了下一幅壁画前。
和前几幅的宁静祥和不同,这一幅大面积的涂抹了雌黄和朱砂,画卷呈现出浓郁的赤黄,土腥气扑面而来,黄土之中,又勾勒出斑驳的白色,如暴露的枯骨。
朱砂标注:“又五年,遇大旱,烈阳当空,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将军沉默着往前,下一幅中,华服青年与黄帝对坐,似在交谈,人族的君王眉头紧蹙,而青年神态轻松写意,他半支着胳膊看向屋外,那里用靛蓝画了无数条水线,石灰涂抹出扩散的涟漪,水线中,小人们欢呼起舞,显然是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而这张画卷,是扶桑君最后一次出现。
其后的每一幅壁画,都只剩下黄帝一人。
轩辕城一天天壮大,人口一点点变多,黄帝逐渐老去,步履蹒跚,那言笑晏晏的华服青年则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没用出现过。
嵇灵停在最后一幅壁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