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给人的第一感觉先是冷。
其次是暗,是那种阴沉得透不出来光的暗。
在昏暗的天色与深蓝的海水间,女孩转过头来笑,白色的布料从不见天日的蓝中露出来一点,她举起胳膊轻快地挥了挥手,眉眼间水汽弥漫,头湿淋淋。
像只漂亮的小美人鱼。
“回来。”江凛张开口想要呼喊,冷冰咸腥的海水涌入他的口鼻,从未有过的恐惧像又冷又沉的铅坠在他的胸口,“林涵,回来。”
“别离开我。”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
他无力地跪在地上,“求你。”
口袋里装着的项链掉入水中,钻石点缀,银色蝴蝶在蓝色的海洋中飞舞。
一个还没送出、而且再也不会有机会送出的礼物。
江凛想起那天晚上女孩枕在她的腿上,他抚摸着林涵柔软的长,装作不在意地问“我们会结婚吗?”
小姑娘先是睁大了眼睛,而后眨着浅茶色眸子轻快地笑,“当然会啦。”
这句“当然会啦”和银色的项链一起坠入深海,像再没可能的未来。
“林涵。”一滴很轻的眼泪坠入海中,他痛苦地蜷缩起来,“你能可怜可怜我吗?”
——留下来,或者带我走。
模糊中有人推了推他的手,江凛睁开眼来。
明亮的灯光,刺鼻的消毒水味,闪着红灯的不停运转着的医疗机器,抓着他手摇来摇去的是个没多大的小男孩。
“哥哥,你——”小男孩瞪大了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上去很是惊讶。
江凛扶着病床坐起身来。
他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湿漉漉的黑贴在脸上,眉眼漆黑,嘴唇白,右手无意识地紧抓着扶手,骨节分明,手背处青筋迸起。
他听到小男孩的声音没有回头看,目光一直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给人的感觉不像个活人。
小男孩盯着这位长得好看的哥哥看了足足半分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
思考再三,他低头看着自己胖嘟嘟的小手,还是选择把肚子里的疑问都问出来,“哥哥,你刚刚……”
“怎么哭了……”
老师告诉他们,流眼泪是不开心的一种表现。于是他又补充道“哥哥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绑着蝴蝶结的彩虹棒棒糖,“吃点糖就会开心起来啦,诺,送给你!”
江凛没接,他动作没变,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小男孩听见病床上的哥哥开口说话,好听的声音仿佛挟了窗外的水汽,“哥哥的花死了。”
他说话时声音在颤,中间隔着的气音压抑又痛苦。
听起来好悲伤好悲伤。
小男孩被这股悲伤震得说不出来话,他小小的脑袋里有很多安慰的办法,譬如再养一盆不就好了吗,可是他看着哥哥的表现说不出。
这株花应该是哥哥非常喜欢并且精心照料的吧,或许每天倍加呵护,都想好了他们的未来呢。
可是怎么会死掉呢?
是照料得不够好吗?是她太难养了吗?还是、还是被别人害死了呢?
他有些困惑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刚想要开口却现从门口突然涌进来一大波人。
为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爷爷,他的身后站了好几位医生和护士姐姐。
然而病床的哥哥却拔掉了针管,他站起来,漆黑的眼睛一瞬间注了冷气,脸色依旧苍白,“我没事。”
“现在——”他的视线缓缓划过众人,“该去收拾他们了。”
不知怎的,他说这话的表情和神态虽然相较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冷冰冰、不含感情的,然而却莫名地让人从内心涌起一股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