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天色晦暗。
周璟这么多天只回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夜半三更,小公主刚熄了灯,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金属之间互相撞击出清吟长啸,随后迅销声匿迹,归于夜色。
如今战事紧急,北疆蛮族被数百年的动乱和仇恨蒙蔽了双眼,势必要以这一次的战争让子孙后辈再无后顾之忧,开拓出能一片让北蛮六部自在活动、不受压迫的疆土。
因此无所不用其极,手段狠辣至极。
小公主心下警惕,从抽屉中拿了刚卸下的钗子,轻手轻脚地藏于门后,屏住呼吸。
那人轻推一下门,破败老旧的木门似乎无法承受他这已经收了大半力气的一推,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在呼啸的寒风中吱嘎作响。
小公主的心脏随着木门颤了一下,她握紧了手中的钗子,脸上涌现出一丝狠厉之色。
好在门外那人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似乎比她还要紧张,好大一会儿都没有新的动作。
小公主心下稍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口气出了一半,她蓦然瞪大了眼睛——
那人翻窗进来了。
小公主被这口气卡的不上不下,差点没把自己噎死,一颗心又高高吊起,惊得她背后出了一片粘腻的冷汗。
那人背对着她,身上有一种很平静的特质,正出神地盯着床榻。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或许是绣着花鸟鱼虫的锦被,也许是铺展开来的细纱床帐。
她蹑手蹑脚摸过去,举起手中的钗子,往那人脖颈处猛地一扎——
下一秒小公主的手腕被男人冰冷坚硬的手指扣住,他回过头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林涵看了好一会儿。
“殿下不认得我了。”他大概好久没喝过水了,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周璟说这话的样子很疲惫,月色如霜,粘在他的脸上,小公主敏锐地从他的神色中察觉出一丝失落。
她扔掉了钗子,长长吸了几口气,才将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到胸腔。
“认得。”小公主的语调不高不低,中间带着一点奇异的颤抖。
“周瑾瑜,”她声音平静,“家夫。”
周璟伸出双臂将她揽到怀里,他眉弓上方新添了一道伤口,刚结了血痂,更衬得他煞气深重,看上去十分不好相与。
“一刻钟。”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只能在殿下这里待一刻钟。”
周璟的手指很凉,如同质地上好、冰冷坚硬的玉石,丝丝凉意透过衣衫从她的后腰一路爬到脊梁。
这双手握得住刀剑,也能爱抚地拂过情人的脸颊。
在那片刻的光景里,小公主从他带着风霜和血气的气息中嗅到一丝罕见的惶恐和无助。
“瑾瑜,”小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不要怕。”
寿云城中子民数万,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小儿,都自作主张地将一腔殷殷希望和所有人的生机赌在周璟身上。
他是大齐战无不胜的守护神,瘦削的肩膀上压着一个国家的命运和无数子民殷切的目光。
在夜深人静之时,他会不会盯着挂在枝头的月亮喃喃自语。
周璟。
你要是输了该怎么办?
很奇异的,在小公主的这句安抚落地之时,周璟紊乱气促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下来,他一下一下掰开小公主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听到了小公主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
周璟不会输。
第二次是北疆大军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