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她这么多,揣着副君子表象,内心里却藏着见不得人的想法,眼下却要成为打破规矩的那人。
他怎么能、怎么能让她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呢?
齐镜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霜华上君从小就被教导守礼、知趣,活了那么多年还是这样一副喜怒哀乐都在心里、半点情绪不外露的样子。
任他内里如何心神震荡、翻江倒海、诸多苦涩源源不绝地压入肺腑,旁人从他的外表上看,也只能看得出他较平时更沉默一些。
林涵还没来得及如何想法,被他看得忽然有些心里难受,琥珀色的瞳孔颤了颤,身体已经反应过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齐镜克制地绷紧了肌肉,眼眸漆黑,似翻腾着雾气,声音像是从碎掉的冰里浮起来的,缓缓地说“怎么了?”
“没怎么。”林涵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闭上眼睛,压抑了一下内心翻涌着的情绪,那股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转眼间变了味道,成了一种苦涩的酸,尽量冷静道,“我倒想问问,师尊怎么了?”
齐镜既不能狠下心来挣脱,又不舍得说错话让她伤心,只好任由她的动作,装作不在意地反问“本君能有什么事?”
“有的。”林涵隔着薄薄的衣袖拽住他的手腕,成年男子的骨骼硌在她的手心,先感受到的是衣物都挡不住的冷,“有事。”
她忍不住心想,怎么那么冷。
关于霜华上君的闭关地点,并不是什么秘闻。
他要磨练心智、要强行锻体,大雪山是最好的选择。风雪交加、气温极低,厚重的大雪下埋放着数不清的尸体,扒出来全部变成了冰锥。
齐镜也是这样一个冰块之一。
他任由真气散去,再裹挟着冰渣重聚,银上落满了雪花,睫毛上结了冰霜,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忍受着孤独和痛苦。
“他就不怕冷吗?”她想,“他就不怕死在那里吗?他为了什么?我做什么还要让他这么煎熬?”
“师尊心里有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林涵攥着他的手,缓缓地说道。
“你开心了,我看得出来。难过了,我只能偶尔看得出来。你的难过藏得太深,我大多时候只能根据蛛丝马迹连蒙带猜,猜也猜得不准。”
“但这次我感觉到了……”她攥住他手腕的力道要更大一些,让他常年泛凉的皮肤上都沾了一些热意。
“师尊,你要推开我,对不对?”
齐镜手指一僵,常年波澜不惊的心境这会儿已经天塌地陷,砸得他内心豁了个口子。
大雪山的寒风混着雪粒不留情面地砸进来,凉得他差点说了实话“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林涵气极反笑“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师尊。”她嗓音天生的轻柔,听起来像没脾气一样,说起话来却呛人三分。
“现在大人骗小孩都不用这种说法了,哪有什么‘你不明白’、‘你不懂’之类的搪塞借口,不过是取决于这人想不想说实话罢了。”
齐镜阖上眼睛“我没骗你。”
“你不明白,你是真的不明白。”他想。“你要是能看透一点我对你的心意,就会现它早就已经越了师徒。”
“你若是真的明白,怎么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到时候你只会觉得恶心、恐惧,情不自禁想要逃离。”
“恶心”这两个字好似一剂剔骨剜心的毒药。
齐镜脸色白,像是不能承受她这样的目光——哪怕是想象的,也不行。
林涵步步紧逼,声音轻柔道“师尊是不愿骗我吗?”
齐镜像是把自己的心脏剖开了“不愿,也不会。”
林涵心情还没缓过来,绕回先前的话题“那师尊告诉我当时为什么突然用那种眼神看我——那种诀别的、让人难过的眼神。”
这种问题齐镜没法回答。
他眼睫颤了颤,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把这个直白的问题略过去,而是如浮光掠影般出现的另一个念头——她竟然会为他的感受而感到难过么。
他喉结滚动了一瞬,仿佛从这个微不足道的现里重新找到了支点,声音放轻了一些“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