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在聚精会神地刷题、看网上老师讲解的视频,少数的几人聚在一起拿着手机指指点点,正小声地在说些什么。
林涵进来时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动作很小声地找了个座位坐下。
然而班里的气氛罕见地凝了一瞬,连正在埋头在纸上演算着什么的一个男同学低着的头都肉眼可见的僵了几秒,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女孩正在从书包里往外拿书的手指僵了一瞬,随后笔和纸被她掏出,整齐地摆放在木制的桌子上。
不知怎么,旁边正在专心致志写画着什么的男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黑色水笔一个不稳在暖黄色的演算纸上画了长长的一道,很显眼。
随后他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物品塞进包里,沉默地起身,在林涵桌子上轻叩了两声,示意她起身。
林涵记得他——
李志恒,班上一个沉默寡言、不爱社交和说话、醉心学习的男生。
女孩顺从地起身,让开位置让他走了出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李智恒背着的包撞到了女孩瘦弱的脊背,声音有些响,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沉默的模样,垂下的眼皮,习惯性抿起的泛着淡淡血色的嘴唇。
她好像总是这样,从不反抗,只会默默无声地顺从。
旁边跟她隔着两个座的同学约好似的,也起身换了一排坐。
一瞬间,第三排仅剩女孩一个人的身影,自习室里坐着的人好像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什么共识。
——就好像林涵是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这种改变显然女孩也察觉到了,她翻书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手指细长,手背上的青色的血管因为用力而向外突起,在过分苍白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自习室里没有开窗,压抑而僵硬的空气恍若固体,准备将每一个呆在教室里的人砌在冰冷的水泥墙里,就此长眠。
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
女孩低头写字时脊背弯成一个形状优美的弧度,洁白的后颈因为太瘦凸显出骨头的形状,她轻轻地翻开书页,那些知识和不堪入耳的调笑声就一齐穿过她的耳朵。
不知情的人拿着自以为的真相在真正的受害者面前炫耀,妄图用荒谬的正义之剑割伤在他们看来罪大恶极的人。
那些男男女女说完了他们的观点,她也看完了这几天落下的专业课。
不知谁开了窗,夏日特有的燥热与屋内仿佛源源不断涌出的冷气混合相融,一瞬间坐在窗边的人有种正在同时经历冬天和夏季的感觉。
女孩随手从一摞书中抽出了一本,《礼记》两个烫金的字映入眼帘。
她随意地翻开书,眼前是宋体的“君子慎独”,耳边是声音越来越大的“贱人、婊子”等不堪入耳的字眼。
视觉和听觉的交错让她从心底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疑问来。
她想,“我这是在人间吗?”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嘲笑和戏谑的音调也越来越高。
终于,一个脖子里挂着黑色头戴式耳机的男生翘着二郎腿,伸出手指了指女孩所在的方向,大声笑“原来就是她啊。”
“剽窃别人作品的那个……小偷?”
他狠狠地戳了戳女孩的脊背,一双眼睛却看着坐在他身边等着看好戏的男男女女们“你们说——”
他哈哈大笑“她怎么还有脸活着?半夜的时候不会愧疚得睡不着觉吗?”
一字一句,语气逐渐加重。
“她怎么不去死啊?”
她为什么不去死?
她不该死吗?
抄袭本就罪无可赦,嘴硬更是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