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哪怕到了年关,花楼里都还有客人。
门窗虽然关得严,却一样能听到乐声。
于三倒拿着巡更的梆子沿着街摇摇晃晃地走,这几年他的腿脚更不灵便了,咳嗽得也越发厉害。
以前他还会在腊月里领着孩子们打野狐照虚耗,总能得些赏钱。
可这二年早不做了,不是别的,一来咳喘得厉害,莲花落都念不全。二来也没了像楚腰馆那样只需到门口说两句吉利话就给许多钱的慷慨主顾了。
想到这里,于三倒不禁哀叹了数声,春愁河畔再也没有了楚腰馆。
他抬头望了望前面,不远处就是艳鬼塔了。
“可惜那佳人啊做了艳鬼~~”于三倒嘴里哼着自己编的曲儿,脚步踉跄着往前走:“只剩下~~多情地~~小小书生……”
他含糊不清地唱着曲儿,就着旁边歌楼里的丝竹声,越发地有了劲头。
“还记得~~当年啊~~~山盟海誓……”他停下来咳嗽几声,又接着哼哼:“到如今~~全做了~~旧梦新啼……”
于三倒唱着唱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因为他耳边听的曲子已经变了,不再是柔婉的靡靡之音,而是京中许久无人再弹的《惜分飞》。
之所以无人再弹,并不是因为这曲子失传,或是有多么的难弹。而是因为当年楚腰馆被火,姹儿姨怀抱琵琶一直弹的都是这首曲子。
姹儿姨的琵琶天下第一,这是无人质疑的事。
她最拿手的三支曲子分别是《送良人》、《生查子》还有这首《惜分飞》。
但后来的十几年,姹儿姨几乎不摸琵琶,因此人们也很难听到那天籁之音了。
于三倒站住了脚侧着耳朵使劲听,那琵琶声是从塔上传下来的。
这地方不太平,众人皆知。有谁会这么胆大,在半夜里跑到艳鬼塔上去弹琵琶呢?
更何况这首曲子已经是朝廷不许弹的,这人是找死吗?
于三倒大着胆子准备到塔里去瞧个究竟,刚进了第一层,因为没有外头的声音夹杂着,于三倒更能确认这琵琶声无比的熟悉。
于三倒虽然潦倒,可他并不是个一无所知的浑人,想当初也曾经风光一时,在勾栏院舍里填词谱曲也数得上名号。
因此,算得上是个内行。
姹儿姨的琵琶他听过也熟知,一听就觉得有个七八分像。
“难道真的是阴魂不散?”于三倒在心里琢磨:“说起来也的确怨气深重。”
他并没有爬到塔上去,而是继续巡更。
只是这一晚,有不少人都听到了艳鬼塔上响了一夜的琵琶。
第二天,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全城。
有不少人好奇,仗着白天人又多就跑到那塔上去看,只见塔顶上不过空余一堆纸灰,其他的也就再无痕迹了。
印空回到京城,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明知希望不大,他还是到塔上去看。
等他去的时候,就连那堆纸灰也被人践踏完了,只剩一地狼藉。
这样冷的天气里,衣旭满头大汗。
玉如璧心疼地给他擦汗,又拿来干爽的衣物让他换上。
“我自己来,你歇着吧。”衣旭憨厚地笑着,不让玉如璧多操劳:“还不满三个月呢,一定要多加小心。”
玉如璧又有了身孕,这一胎应该在明年八月出生。她粉白的面色鲜嫩如蜜桃,身姿也依旧娉婷。
“又不是头一回了,不用那么小心。”玉如璧含着笑,眼角眉梢都是柔情:“你累坏了吧?我叫他们煮了粥,你可要喝些?”